第三百九十二章 烦闷

入阵冲杀不同于两军摆开阵仗彼此斗将,一击不得,柳仲礼已经被部将郭山石等人团团护住,斛律光与高季式也不恋战,继续催促战马,领着骑卒从另一方向贯穿梁人军阵。

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的柳仲礼后怕不已,右肩传来的剧痛在提醒他方才的凶险。

“这些齐人就晓得诈败设伏。”

柳仲礼愤恨道。

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最得心应手的战法,北齐虽与前后燕并无直接联系,但高澄是向慕容绍宗学的兵法,而诈败伏击可以算是慕容氏的看家本事,无论是慕容恪诈败以诱冉闵,还是慕容垂诈败设伏先后大破桓温、刘牢之,都是其中的代表作。

高澄向慕容绍宗请教兵法,慕容绍宗并未藏私,可谓倾囊相授,把慕容氏家传绝学学了个通透。

诈败设伏,关键在于舍得投入本钱诱敌,或者演得逼真。

高澄在寿阳城外放了五万州郡兵,十万民夫,自己却领了主力往淮阴,如同一个只着透明薄纱的女子,在向萧渊明展露风情,附在他耳边诉说寂寞孤独。

而慕容绍宗在安陆诱敌,则属于演技逼真那一类,他还故意搞了个董卓故计,让柳仲礼看破。

柳仲礼先入为主的认定慕容绍宗后无援军,这才虚张声势,又怎会再去防备有人伏击。

却说斛律光与高季式穿透梁军阵型,并未继续合兵,而是分开来配合回身的慕容绍宗麾下一万战兵,将梁军分割成数块,使其各自为战。

高澄在战兵的使用上,是出了名的爱惜,绝不会拿他们去强攻城池,在他看来那都是州郡兵该干的事情,北齐将领多多少少都受他影响,譬如慕容绍宗攻安陆,便是使劲折腾麾下州郡兵,战兵相对而言,状态并不算差。

眼看北齐骑卒有步卒帮助,在战场上肆意穿插、迂回,柳仲礼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奈,步卒并非不能在平原地带与骑兵争锋,但是需要拒马、车厢结阵等代为缓解、阻挡敌骑冲击力,可追杀慕容绍宗,哪会将这些东西带在身边。

战场上,惨叫声此起彼伏,齐梁两军舍生忘死的拼杀,不断有人倒下。

柳仲礼望了一眼安陆方向,援军呢,援军救一下呀。

却望不见安陆守军半点出城迹象。

柳仲礼知道不能再等,梁军虽然并未在第一时间溃散,但继续下去,被分割歼灭也是早晚的事。

毕竟以肉身结阵,抵御骑兵冲击力,死得人多了,再是精锐,也会恐惧。

柳仲礼指挥梁军拼死往安陆方向突围,好不容易看似要打破缺口,斛律光却领一支骑兵冲过来,将人杀散。

眼见向安陆突围无望,梁军再也坚持不住,紧绷的弦也终于断了,许多人不再跟随柳仲礼,转而作鸟兽散。

三万人真铁了心要四散而逃,北齐军也不可能全数拦住,不少梁军从北齐围困的缝隙脱身,撒丫子跑,都不带回头看一眼。

而柳仲礼不同,他一身亮甲在太阳底下折射光线,格外耀眼,被齐军盯死了,死死咬住,身边奋战的将士越来越少,更多人放下武器高呼投降,众所周知,齐人不杀俘,又愿意交易战俘,放人南归,倒也少了死战之心。

“二哥,走不脱了。”

柳仲礼的三弟柳子礼颓然道。

虽未明说,但言下之意自然是劝柳仲礼投降。

柳仲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自诩天下英雄,却败在慕容绍宗这个无名小卒的手上,心有不甘,可让他力战而亡,却没那样的骨气。

柳子礼见二哥不作言语,急着催促道:

“二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柳仲礼这才在思想上拐过弯来,是呀,今日被俘,虽受辱,可留下有用之身,待将来被赎回南梁,自己作为太子心腹,必有起复之时,到那时再与这慕容绍宗一决雌雄,讨回今日之耻也不迟。

安陆城头,守将马岫得报柳仲礼大败被俘,无奈地看向长史:

“经此一败,还能有援军驰援安陆否?”

长史沮丧道:

“纵使有援军,亦是要往江陵。”

马岫含恨骂道:

“柳仲礼志大才疏,误己误国。”

长史安慰道:

“郡守不必忧心,安陆守军虽只剩三千余人,城中却还有百姓十余万,我等必与城池共存亡!”

“无援之城,如何久守,又何必带着全城百姓赴死。”

马岫摇头道。

长史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追问道:

“郡守,你是要……”

“开城吧。”

安陆城门缓缓而开,郡守马岫向逼近的齐军先锋献城投降,慕容绍宗占据安陆,将梁军俘虏尽数看押在城中。

此役,柳仲礼三万大军,死者四千余人,被俘更有两万,仅逃出了不足六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