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行止观(1)(第2/3页)

“看不起!滚!”护院一并把盒子丢下来,这回正中书童身上,发出闷地一声响。

林子葵见状,躬起的背脊一下直起,急道:“墨柳!没事吧?”

书童小声:“公子,我没事。”

林子葵一把拉着他往自己身后护,指着护院道:“你这么大岁数,却欺负一个小孩儿!粗蛮不堪,肖大人府上的看门人,便是这副德行么!让我夫子的老师御史知晓,必定参上一本!”

御史二字一出,那护院瞠目结舌:“你,这,这,不干我们家老爷的事!你别信口栽赃!”

“那便是说,肖大人不知林某拜访?你却执意阻拦?”

护院说不出口,老爷并未明说此事,但挡了几回这个林子葵的拜帖,什么意思,府里上下都懂。

他们家二小姐,怎么可能嫁给这么个半瞎穷举子。

林子葵听他不言,双手一拱继续道:“林某不才,家父与贵府肖大人,曾为在下与肖二小姐定下婚约。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眼下家父已西去,肖府诚然是不认这门亲事,也必当以礼相待,当面言谈。”他的声音并不大,也不够高昂,却是字字珠玑:“敢问这位小哥,肖大人可可有亲口说不见?不认我?”

——果然是读书人,口齿伶俐。

护院哑了一下,也不敢骂他,说道:“大人真的不在府上,林公子,你赶紧走吧!”

林子葵问:“那二姑娘可在?”

护院搪塞道:“我们二姑娘和老太太去行止观上香了,少说数月不会回来!”

林子葵攥紧手中字画,只拱了下手,便转过身,侧头轻声道:“墨柳,我们回去吧。”

“是……公子。”

小书童估摸着十二三岁,脸庞稚嫩,低声咕哝着:“不就是个户部主事么,才升正六品,便如此远高于顶!您入金陵两个月,拜帖都送了几回,都不见他府上差人来回话,今日亲自登门,竟是这般……”

“墨柳。”林子葵打断他,“说过你多少回了,慎言、慎行。”

墨柳的脑袋埋得更低了,拉着林子葵的手:“公子,您眼神不好,慢着些。”

“倒是看得清路,你不必当我是瞎子。”

“话是这么说,大夫不是说了,若不好好养着,日后可就真看不见了,那可如何是好。”

林子葵含笑,眼底有种朦胧的光亮:“这半年我听从医嘱敷了些草药,极少见光,今日摘下蒙眼布,亦能看清你的脸了,我觉着,是好了许多。”说着,他攥着墨柳的袖子往旁边走,“你瞧,那是不是有辆马车?”

“……公子,那是驴子。”

“哦,马啊驴啊,不都差不多。”

沿街慢行,林子葵带着书童,进了一家古玩字画店。

“这位公子,是来看字画的?”店家招呼着林子葵,眼光上下打量着他。

这公子穿一身棉布白衣,打扮整洁,满身书生气,脸庞柔和儒雅,却不像什么富贵人家。

果不其然,林子葵将字画端上来:“您这儿,收字画么?”

桌台后的掌柜的抬手:“什么字画,什么朝代的?”

“这……”林子葵略微赧然,“上个月的。”

“哦?哪位大家的?”

林子葵将画摊开。

掌柜扫了眼不俗的字,精巧的画,又眯眼盯着红章:“林怀甫?何人?”

林子葵含蓄地拱手:“正是在下,怀甫乃是鄙人的表字。”

“字倒是不错,画的也不错,”掌柜不在意道,“我给你这个数。”他伸出一掌。

墨柳:“五两?”

掌柜捋须:“五百文,三幅。”

墨柳忙将字画收回来:“五百文!呸!连我家公子的笔墨钱都不够!这可是上好的歙砚所绘!”

“穷书生,哟?歙砚?放屁不打草稿。”

“就是歙砚!这是建极殿大学士唐大人送与我们公子的!不识货!”

林子葵轻轻摇头:“墨柳……”

墨柳扭头睁大眼:“不是吧公子,五百文,您何必贱卖?”

林子葵犹豫了下,摇头:“还是走吧,打扰了掌柜的。”

他礼貌告辞,主仆二人又跑了几家字画店,屡屡碰壁。这几幅画,论画工意境,的确算是精品,用纸用墨,也均为上佳,若非打算拜谒肖大人,林子葵也舍不得用这样难得不菲的纸墨。

但此地乃是金陵,达官贵人什么东西没见过?

林子葵一个无名小辈的的字画,放这儿是断然卖不出的。

画卖不出去,垂头丧气地回了应天府书院,隔日,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墨柳早早起来开门应了,晨雾弥漫,墨香萦绕房内,林子葵坐在床边捧着一卷书,眼皮上蒙着一层黑布料,窗棂的光渡在他的侧脸上,面颊透明的绒毛,如一层洁白的霜。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粗糙纸面,似能摸到那些字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