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先生(第2/3页)

谢煐又道:“外祖父让我们明日过去用午膳。你是否方便?”

白殊的注意力被转移,应道:“没什么不方便,我也的确该去拜访下两位老人家。”

两人随口说着话,来到松梅苑,就见一位头发花白、满脸风霜的老者,正席地坐在院中松树下抚琴,张峤则侍立在旁。

白殊不懂琴曲,只觉这琴音清越,如流水潺潺,又如清风拂面,让人听得心绪宁静。

待一曲尽了,他才随谢煐进到院中。

谢煐走到老人面前躬身行礼,口称“先生”。

白殊也拱手道:“怀伤先生。”

怀伤抱琴起身,对两人和蔼一笑:“进屋说话吧。”

四人入屋坐定,谢煐先问过怀伤住得可好,又为今早没来问安道歉,完全是执学生礼。

怀伤摆摆手:“教了殿下这么多年,老夫已无甚可教,如今只跟在殿下身边养老罢了。殿下无须记挂什么早晚问安的规矩,拘着殿下,也拘着老夫。”

说完,他转眼打量白殊,突然问:“楚溪侯可会下棋?”

白殊没料到会被问到这个,微愣之后才回道:“略懂,怕是难入先生的眼。”

怀伤慈祥的面色一丝未改,只让仆役去拿棋。

“老夫棋瘾上来,楚溪侯且陪老夫下一局。殿下与子山的棋路老夫都太熟悉,和他们下没什意思。”

白殊没推拒,待棋盘摆好,便执黑先行。

怀伤随意落着子,像是不怎么思索,口中还天南地北地和白殊聊闲,偶尔还点谢煐和张峤说话。

白殊却是目光极少离开棋盘,思考的时间长一些,却一直能跟得上怀伤聊的话题。

张峤也时不时插上几句。唯有谢煐,除非被怀伤点到,其余时候几乎没再说话,只垂眼观棋。

一盘棋下到了临近午饭时间,最终白殊输了一目半。

白殊向怀伤拱手:“先生棋艺高妙,让棋让得我都没看出来。”

怀伤拂着须摇摇头,笑道:“此言差矣,老夫虽说没尽全力,但并无有意相让。楚溪侯的棋路变幻莫测,倒是让老夫久违地过了把瘾。”

白殊也笑着道:“先生能尽兴便好。左右我事情不多,先生哪时棋瘾又犯了,差个人到前头唤我过来便好。”

再聊过几句,白殊与谢煐便告辞离去。

张峤将两人送出松梅苑,回屋就将仆役都打发出去,关上门坐回怀伤身旁。

“先生看那白三郎如何?”

怀伤垂眸喝过水,才缓缓地道:“心性豁达,内藏锋芒。”

顿了下,又续道:“他心中有纯粹的杀意,大凶,亦大慈,是掌兵之相。”

前半句符合张峤对白殊的看法,后半句却让张峤愣住。

“他……杀意?”

怀伤平静地看他一眼:“杀人安人,杀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可就我查到的消息,他即便是天资聪颖,也没有能磨练至此等境界的历练。”张峤百思不得其解,“总不能真是梦中有奇遇吧……”

“他可不像你查到的那般简单。”怀伤点拨道,“方才我与他聊的那些,你如何想?”

张峤老实回答:“唯行遍天下,方可知天下事。”

怀伤点头:“老夫颠沛半生,见识各方风物。他却没有接不上话的时候,甚至没露过一丝疑惑。”

张峤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那殿下与他走得这般近……”

怀伤笑笑,打断他道:“殿下未必没有看出来。为君者,识人为最重。老夫扶着殿下走到这,已倾尽所有。往下的路,殿下只能自己走。你我为人臣子,可为殿下谋划,但,切不可替殿下做决定。”

张峤面色一凛,直起身子拱手:“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此时,缓步返回前院的白殊也在和谢煐谈论怀伤。

“先生如此大才,不论在朝在野,都该是名声煊赫的人,怎么……”

“先生的确曾经名扬天下。别看先生老态,其实他还不到五旬。”谢煐低声说着,“他是先帝继位那年恩科的状元,出自建康吕氏。其时吕氏在朝中为官者不少,先生中第之后时常御前行走伴驾,颇得先帝倚重。”

白殊微点下头:“明白了,一朝天子一朝臣。”

谢煐淡淡地续道:“今上得位有逼宫之嫌,对先帝看重的旧臣虽初时拉拢,但皇位渐稳后自是多有冷落与打压。嘉禧元年末,吕氏族人与皇后族人闹了一次大矛盾,被今上借机发落,吕氏主支三族被夷,旁支尽数流放,先生亦在流放之列。

“到嘉禧二年中,先生虽因大赦而脱罪,家人却已是尽数在这半年内逝去。自此,他抛弃姓名,只自称怀伤,辗转各处带发修行,直至偶遇张大学士。

“张大学士惜其才华,带先生入京,原是想让其教导自家子侄,但被当时已久病的太皇太后得知。太皇太后密见先生,随后便安排先生假扮宦官,入东宫教导于我。先生虽被困于东宫,却毫无怨言。谆谆之心,我实难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