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2/2页)

尹之枝感觉到,自己握住的那只手慢慢冷了。

岳嘉绪双眼亦一片通红。但他素来内敛克制,缓缓一闭眼,就将趴在床边不肯动的尹之枝拉起来,搂入怀中。

病房门大开,外面的人纷纷涌进来,不止岳家的近亲了。不知是谁溢出了一声低低的啜泣,悲伤的情绪迅速扩散开来。岳榕川依偎在父亲肩头,泪如雨下。

尹之枝含着两汪泪水,胸膛耸动。这时,她的后脑勺被岳嘉绪的大手按住了,脸缓缓地压进了他的胸膛里。

在这个让她安心的怀抱里,她终于无须压抑,可以放任自己,将眼泪都渗进他的衣服里。

生死无常,很多当时没放在心上的见面,其实是此生最后一次。

这世上,又少了一个真心爱她的亲人。

岳嘉绪能感觉到他怀中的人在颤抖,脆弱地呜咽着,好像恨不得整个人拱进他怀里不出来。他已经有很多年没看她这样哭过,那灼热的泪水,仿佛渗入了他的骨血里,摧他心肝,让他心底涌出疼惜,和冰凉凉的悔意。

八月份,她被赶出岳家时,他并不在B城。他承认,自己那时是刻意想逼自己斩断扭曲的感情,是想顺应变化去放手。

在那些无人知晓的夜晚,她是不是也曾经一个人躲在旅店,哭得那么伤心过?

岳嘉绪闭眼,拥紧了她。

他那时的做法错得离谱。现在再也不想松开她了。

……

像岳家这种家族,生死之事,都分外讲究,与科学还是迷信无关。家中有老人去世,依照家乡习俗,需停灵,进行法事超度,并择日火化下葬。一套仪式下来,估计得有半个月才能搞定。

时间已经很晚了,在场各位几乎都是听说岳老太太不好了就马上赶到医院的,有些人已经在医院待了一天一夜。到尘埃落定的时刻,也该回去了。

岳嘉绪送走了他们。回头,看到自己的家人都在沙发上。岳老爷子痛失老伴,又熬了一宿,脸色苍白,身体快受不了了。岳诚华和岳榕川也满脸疲惫,亟需休息。

岳嘉绪按住爷爷的肩,沉稳冷静地作了安排:“爷爷,爸,榕川,你们先回老宅吧。这里的事由我来处理。”

“好,好……嘉绪。”岳老爷子眼中有泪光闪烁,拍了拍他的手,平时威严的语气,如今多了几分道不尽的虚弱和萧索。

三人在司机和岑姨的搀扶下,相继离去。

办事只需要一个人,岳嘉绪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尹之枝的脸,就吩咐老陈先将她也送走。

尹之枝失魂落魄地拖着行李箱,和老陈一起来到医院楼下,看见前方景象,脚步一顿。

医院大堂,灯光明亮,门外空地泊着两辆车子。祁老太太正站在车外,搂着岳榕川,轻声安慰她,一贯严肃的面上尽是对外孙女的疼爱和柔情。岳诚华扶着岳老爷子坐进车子,惯有嫌隙的父子俩,此时伤怀于亲人离世,也靠在了一起。

他们亲密无间,互相安慰,是打断骨头也连着筋的一家人。

她是格格不入的异类,闯入了这个画面。

连她这个不该来的人都来了,该来的人却没来。

失去了奶奶,岳嘉绪的悲伤不会比任何人少。可他仿佛完全将自己的情感藏起来了,没有寻求亲人间的安慰,第一时间就站出来,撑起这片摇摇欲坠的天。

大家在互相舔舐伤口,也顾不上安慰他。似乎都意识不到,岳嘉绪也有一颗普通的心。坚强内敛的人不表现出难过,并不代表他们不难过。

尹之枝抓紧了行李箱的拖杆,踮着脚尖,慢慢退后,退回了阴影里,松了口气,才扭头,吭哧吭哧地往回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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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空荡荡的走廊里,岳嘉绪揉了揉眉心,靠在墙上,背对着电梯来向,正跟人打电话沟通之后的安排。

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

他挂断电话,回过头。

尹之枝居然又拖着行李箱跑回来了,她眼睛肿肿的,小声却坚定地说:“哥哥,我不想回去,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岳嘉绪看了眼窗外,这里正对着医院大门的方向,可以看到外面停着几辆车子。似乎猜到了为什么,岳嘉绪转而看向她明显没休息好的脸色,叹了声,说:“我让老陈送你去的是另一套房子,不是老宅。你得回去了。”

尹之枝仍然摇头,看到岳嘉绪孤零零地站在走廊上,她就觉得自己没回来错。她跑上来,执拗地抱住他的胳膊,鼓着眼说:“我不回,我要留在这里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