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姜月见不能放心, 留在兆丰轩更换了妥当的衣物,鬓簪凤头钗,恢复庄严而辉煌的头面后, 太后步履雍容地举步而入。

没想到见到的场景, 却令她大吃一惊。

陛下乖乖地坐在大椅上处理朝政,而起居郎,也在一旁尽职尽责侍立, 掌下笔墨蜿蜒,一幅幅素白宣纸上黑字的墨痕已干。

暮雨潇潇, 天光收尽残线, 室内若无灯火便是一片黢黑。

这和谐的一幅场景,倒把太后看得两眼莫名,心道自己像是里外不是人了。

她来到燕寝, 于案头歇脚, 蹙了纤细的眉梢, 对楚翊轻咳一声:“英儿, 你们已经谈……过了?”

陛下信口懒懒地回了一个字:“嗯。”

姜月见便又转过视线向楚珩,对方从故纸堆中,露出一双清冷漂亮的眸,幽幽怨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姜月见胸口如闷雷滚动——这是怎么了?

疑心楚翊年小不知轻重, 心里没有尺度, 对楚珩做了什么出格冒犯的事。

不过楚珩也真是的, 儿子还那么小, 他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起居郎, 你随哀家出来。”

递了一个眼色, 太后佯装愠怒, 要发落于他,先将楚珩引出了大殿。

陛下一字未吐,并不阻拦,只乜斜一眼给楚珩,让他识点儿相,别在母后面前搬弄是非。

风雨潇潇,雨势渐小了一些,落珠溅落在水洼里,翻涌而出一朵朵晶莹的玉梅。

犄角无人处,姜月见眉心褶皱,看着沉默不语的男人,道:“你的身份,你跟他说了?”

互通心意已久,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楚珩不想。她对他的情意,容不得肮脏的质疑与叩问。

楚珩早就意识到,在姜月见这里,自己比那什么隋青云、叶骊之流重要得多,但要和她的儿子拿在一块儿称一称,那却是小巫见大巫。

何不装得柔弱一点儿,哪怕是恶人先告状,也得先让她的权衡偏到自己这里来。

楚珩把头摇晃得如同一把拨浪鼓,“没。你不让我说,我怎么敢说。”

知他不说假话,姜月见舒了一口气,目露不解:“那你和他说什么了?”

聊了有半个时辰了,该说的想必都说了。

她很好奇儿子的反应,看刚才他的模样,却似乎并没有动怒,像是已经被楚珩哄好了。

看起来似乎是楚珩很有能耐,但此刻楚珩的表现,又实在是委屈,忽视不了的程度。

姜月见迟疑:“我看你好像不大高兴,究竟谈了什么,陛下怎么你了?”

楚珩是那般脆弱,一眼递过来,那宛如镜花水月一般虚幻的美好,看得人眼波起迷离,姜月见的心如同被泡进了蜂蜜罐子里,要开解他两句,便柔声道:“你莫和小孩儿一般计较。英儿心智不成熟,你是大人了,得心胸开阔些,多担待些呢。”

忽听楚珩用与她一般的口吻回敬:“你儿子要给我净身呢。”

说完,更委屈了似的。

整双幽邃而漂亮的眼,不见半分昔日的凌厉,也无苏探微时的含蓄内敛,而是浮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红,好像脆弱得要人抱在怀里又亲又哄才能好似的。

姜月见一怔,唰地挂了脸色,嗓音沉进了喉底:“什么?他敢!”

楚翊这实在是太过分了。他敢这么做,他老娘后半辈子的幸福便全由他一手断送了!

“不行,哀家要揍他。”

人刚要走,软腰被他伸出胳膊抱入了怀中,他从身后,托住她的腰臀,将她抬高了一些压入宽阔的胸膛,须臾,身后独属于男人体肤的炙热,便无孔不入地侵袭而来。

但楚珩并未如同以往一般强势地将她摁在墙面上自身后发狠地轻薄,而是笼住她,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那么委屈,那么艰酸:“袅袅。”

她心跳得怦然,耳根子被他唤得发烫。

就算楚珩是要月亮,她也会想方设法给他摘下来的。

好想宠他,肆无忌惮。

太后娘娘的纤纤玉指勾住了男人鬓边被密雨洇湿的一绺发,在他耳廓处画了一朵海棠,指腹卷起松木与沉香的馥软温香。

将他的一缕墨发别向耳后,姜月见柔声道:“别不痛快嘛。”

楚珩忸怩着不肯答应,嗓音极其低落,近乎撒娇一般地,摇摇欲坠着。

与他平素的端方持凝大相径庭。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把我作为阿父介绍给英儿?”

他将俊脸深深埋进她的颈后,在绿云扰扰间摩梭徘徊,语气低回,充斥着一种不属于楚珩的失落和不自信。

那种美人脆弱感,真令姜月见这个懂得爱花护花的人无法招架,她恨不得立刻答应他,把心掏出来捧上去。甭管他作任何要求,只要她有,全都满足。

但因晓得这时候情势尚不明朗,还是少一人知道为妙,姜月见又踌躇了。

如她所言,楚翊还心智不成熟,万一要是从他这里漏了馅儿,岂不是打草惊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