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骑射2

“去拿些热水来。”

男人的声音自一帘之外传来,也越过密密匝匝杂乱无序的思绪,直直挠得心尖酥痒。

谢知鸢迷迷糊糊地听着,待从雾锁烟迷般的困顿中抽出一丝清明,她于瞬间发觉自己的不对劲,

她合该是躺在砧板上的鱼、被踩扁了的蚱蜢,或是熟透了的虾米,总不可能是一个能活奔乱跳的谢知鸢,

毕竟她一抬手,都会因那一刹那从全身如百川入海般拢聚而来的怠倦无力而弃绝任何念头。

谢知鸢连给自己把个脉都做不到。

虽说就算把着脉了也无济于事,医者不自医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她自小辨明自己的脉搏,都远不如替他人诊断来得精确,

谢知鸢只能从自己浑身乏力但并无发热的症状来进行揣测,

——许是自己是太累了。

抱恙之人的思绪总是敏感而发散的,等耳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躺在床上的女孩才止住起伏的思潮,乌黑的长睫竭力掀开,男人宽阔的大掌阻挡住她的视线,

修长的手指轻磨过挺翘纤薄的睫,带着若有若无的力道。

谢知鸢痒得不行,她下意识轻唤了声表哥,陆明钦目光便不由自主调转到她唇上。

上好的荔枝肉,一掐便能出水来,

“陆世子,热水来了。”

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是马场的管事。

谢知鸢先前来这时便时常能听到他的声音,可原先刻薄尖锐的声调蓦然化为柔和讨好,她闭着眼也能想象出他如今谄媚的模样。

布条被拧干时水落的声音逐渐掩盖住了交谈,谢知鸢稍扭头,便觉面上一热,湿气混着药草的清苦味溢上鼻尖,她蹙蹙眉,意识瞬间清醒过来。

陆明钦原先给她擦拭的动作微顿,他垂眸看向女孩半睁开的眼,轻笑一声,“醒了?”

没等谢知鸢答复,他手指带着布条又轻轻刮蹭了下她的鼻子,触及的那瞬间,女孩小巧精致的鼻尖皱起,

“表哥——”谢知鸢眼尾微垂,可怜巴巴地拖长着嗓音,“太臭了——”

陆明钦这才慢条斯理收回手,将布条放到清水中洗了洗。

谢知鸢全然清醒过来,她半撑起身子,视线在屋内扫了一遭。

骑射处的篷帐并不算宽敞,可物件还算齐全,除却她身子底下的床褥,正中央放着一张桌案,与平日里见过的不同,这桌案极高,倒像是胡人那边的物件,桌角反复精美的刻纹有种异域风情。

帐上还挂着几把弓箭,边上摆着几张完整的皮毛,哗啦的声音再度传来,

谢知鸢偏头望去,男人正拧着手中的白布,指骨微用力时,手背还绷起青筋,

他拿起帕子,侧目朝她望来,

谢知鸢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已再度袭来热意,

“不要——”她下意识躲开,却在下一瞬被男人扣住了下巴,

“别动,”他的手指是与布条截然不同的温度,冰冰凉凉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这回的没味。”

谢知鸢紧紧闭着眼,他的动作不似之前,宽阔的大掌张开盖住她的整张脸,就如同小时候娘亲在冬日替她擦脸,由里至外完全包裹住。

“唔——”白布细细蹭弄过她的脸颊肉,谢知鸢觉着自己的脸都在散发着热气,似要被蒸熟了,

待陆明钦收回手,她立马望向他,黑溜溜的眸子带着控诉,白嫩的脸上带着红痕,好似一只熟透了的小桃子。

陆明钦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又将白布丢到跟前的脸盆子里,还泛着热气的水漾开层层涟漪。

谢知鸢也跟着望去,她这才发觉表哥前边用架子摆着两盆水,一盆是普通的热水,一盆却泛着青色,先前谢知鸢所察觉到的苦味便是从它那溢出的。

陆明钦察觉到女孩目光一直停在那盆水的上面,顺口解释道,“宫里御医新研制出的药物,最是能醒神。”

他说完后,端起手中的瓷碗,目光凝在她脸上,“现下还困吗?”

陆明钦今日也着了件绛色骑射服,其上红缨垂落,玉带封腰,原本沉沉的气势收敛着,越发显得宽肩腰窄,如玉般的腕骨收拢在束袖里,他手中的晶莹剔透的白玉碗都暗淡不少,

那是什么?

谢知鸢被他看得一个激灵,她扑扇着睫,小声道,“清醒了,可身子还是没有力气......”

是她的错,明明知晓今日要出来连骑射,昨日还喝了那么多茶......

陆明钦并未多言,他将手中的勺子抵到女孩的唇前,软嫩的唇珠都陷进去一点弧度,意识到她唇紧抿,他垂眸道,

“张嘴,”

谢知鸢抿紧唇,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满是抗拒。

她从小到大最不喜的便是喝药,许是替人药方子开多了的报应,谢知鸢每回喝药都痛苦不堪,更别提现下还没蜜饯,

她蹙着眉,试图用哀求的目光让表哥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