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月下旬没再下雪,大多时候是晴天。

街上人多了不少,条街和瓦市的生意也见好,行商和老百姓都出来走动,有银钱的少不得要打个牙祭。

条街酒楼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眼看着快午时,客人陆续进门,后厨备菜忙得热火朝天。

忙总比闲着看东家脸色好,进进出出的学徒都带着笑,只大师傅孙老火脸色比外头还没化干净的雪都冷,厨下忙活的谁也不敢往上凑。

忙过一阵,另一个掌勺的常师傅笑眯眯过来了。

“听说昨天孙师傅刚回来就跟嫂子大吵一架?这又何必呢,待会儿做菜可别放多了盐齁着客人。

我不过是馋那口卤味,才花银钱从嫂子手里买了些来吃,谁知我这舌头太灵,竟然尝出了卤货的调料,也怪不着嫂子不是?”

孙老火冷冷看着常沢得意洋洋的瘦长脸,恨不能把菜刀砸他脸上去。

他一辈子暴脾气,黑着脸骂,“你要买卤货,没长嘴跟我或三壮说?想做表子,就别特娘在老子跟前立牌坊,就是不知道你师傅他老人家若知道你偷方,棺材板还盖不盖得住。”

“你!”常沢被骂得脸上挂不住,也拉下脸来冷笑。

“你倒是惦记着你那个好女婿,人家可是防你跟防贼一样,我凭自己本事尝出来的,怎么就偷方子了?孙师傅不如反省下,嫂子为何会瞒着你卖卤货,怕不是你连家用都给不起?”

孙师傅死死捏住菜刀,怕一个忍不住扔对方脸上,“少整那些没用的,卤货是张家的,若没我家那浑货犯蠢要来卤水,你就是金舌头都没用,何况是狗舌头。”

张家那边他肯定要给个交代。

自古至今,手艺人要学艺需正儿八经拜师,要旁人方子就大大方方去买,正经匠人就没有不恶心偷方子的。

真要自己学会,那算是老天爷赏饭吃,可万里都挑不出一个来,老天爷明显不会看中这么个腌臜货。

常沢听懂了,孙老火骂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呢。

他早就看不惯孙老火了,明明酒楼干活儿最多的是他和徒弟,偏偏孙老火却是大师傅,还拿酒楼的干利。

孙老火有他知进退,懂变通吗?

虽然他做出来的卤货没有张家的味道好,可他做了十几年厨子,厨房里不就是蒸炒煎炸那点子事儿。

以前夏日酒楼里臭了的肉,他都能处理好叫人吃不出来,卤货也不例外。

下水有味道?反正除味要用到盐醋和姜蒜,他直接把卤好的下水用猪油炸过,再用姜和蒜加醋爆炒不就得了?

至于猪头肉,直接用茱萸油爆炒,不是鸿运当头?他再加个红红火火,比原先还吉利。

想到这儿,常沢心里又得意起来,皮笑肉不笑看着孙老火。

“这庖厨手艺讲究个互通有无,我可不像孙师傅这般吝啬守旧,卤水方子我学会就直接送给酒楼了,也没靠这个卖钱不是?”

至于东家答应给他的半成干利,就不用让孙老火知道了。

孙老火把刀剁在圆墩上,还想再骂几句,腆着大肚子跟弥勒佛一样的酒楼老板进来打圆场。

“哎呀,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两位师傅消消气,叫客人听见了笑话。”

孙老火冷冷看常沢一眼,“偷鸡摸狗的玩意儿,我懒得搭理。”

于老板:“……”

这话连给常沢银子支持他偷方的于老板也给骂里头了,他笑着又说和几句,将两个人隔开。

扭头出了后厨,于老板冷哼着沉了脸。

这是他于冒财开的酒楼,偏孙老火几个硬菜做的远近闻名,旁人进门就找孙氏菜,根本不知道酒楼姓于。

当初他用两成干利把人挖过来,也是抱着偷方的念头。

谁知孙老火方子捂得比黄花大闺女还严实,于老板早不痛快了。

常沢手艺比不过孙老火,酒楼没其他硬招牌,少不得孙老火这手本事,于老板只能憋着气忍。

没道理孙老火女婿家油盐不进的,他还得忍。

卤肉方子张家不是不卖吗?

他直接买成品给常沢,再请卖香料的西域商人在酒楼里吃个饭,送点好酒,人家才不保守秘密,跟谁做买卖不是做啊。

做买卖不就是这样,守不住方子那是张家无能,于老板觉得自己这也是好心给张家涨个教训了。

等过阵子卤货成了条街酒楼的招牌,他就叫孙老火滚蛋。

于老板正心里得意着,鼻尖突然闻到一股比茱萸油更辣更香的味道。

香辣中还掺杂蒜香与让人想要打喷嚏的异香,但揉揉鼻子,只觉那一波波香气勾得人口水泛滥,忍不住探脖子左张右望去找。

“啥东西这么香?孙师傅又做新菜了?”

“小二,赶紧的,我要点孙师父的新菜。”

“不是爆炒肥肠的味儿,那菜没这个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