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湖边

这是离文工团没多远的一处小湖泊。

白天的时候,不知有多少男兵女兵偷偷跑到这边来悄悄谈情说笑。

到了夜晚,就只剩下炊事班养的那群鸭子在这儿静静凫水。

时蔓与凌振的到来,打破了鸭子们的晚间活动,它们都扑棱着翅膀飞向更远处。

时蔓毕竟在梦境里与凌振“同床共枕”那么些年。

所以即便他现在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她也能猜出他此刻的心情——

肯定是气到要命了。

凌振在梦境里,就经常被她气得半死,但他永远沉默着,隐忍不发,所有情绪死死憋在心里,就和现在这不温不火的死样子一模一样。

时蔓才不管他为什么那么气,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听到她说“不要嫁他”的那些话。

她皱起挺翘的鼻子,挣扎着想要甩开他。

可凌振的手掌像铁钳似的扣着她手腕,不松开,反而靠近了问她,“时蔓,你想嫁给谁?”

这话,时蔓听出更多的含义,比如他想说的可能还要加上一句“除了嫁给我”。

她想,这男人果然和梦里一样专断,只不过相亲见个面而已,怎么就被当成了他媳妇儿似的,非嫁他不行?

时蔓不乐意,又小小地反抗了一下,他仍抓着她手臂,抓得很紧。

她纤细的手臂传来他手指间很强的力量感,夏天的演出军装是短袖,所以他的手掌是直接贴着她肌肤的。

一个水嫩嫩的软,一个铁板板的硬,本就极为不相称,像水火难容。

时蔓总觉得这人就是一块钢铁,碰她哪儿她都被硌得慌,她只好抬起另一只手,去推凌振宽阔的胸膛。

他个子高,从狼群中锻炼出来的豹子一般的肌肉身形还保持着,像座大山似的杵在面前,还贴得那么近。

时蔓烦死了,可用尽她那点鸟劲儿也根本推不动他,全是徒劳无功。

最后,她气急,只能呼吸急促扔出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凌副团长,我要嫁给谁和你没关系呀。你快松开我,我俩男未婚女未嫁的,拉拉扯扯影响多不好。”

凌振果然立刻松开了手。

时蔓垂下眼,心里哼哼,果然和梦里一样,“影响不好”就是他的死穴。

凌振一声不吭地看了眼时蔓的手腕,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她就是这样,再小的力气用在她身上也容易泛红泛紫,他怕伤了她,只能适时松手。

时蔓无意识揉着手腕,正要走。

凌振再次堵在她面前,成片的阴影压下来。

他没说话,就这么盯着她看,脸部线条很硬,又冷又凶。

时蔓越和他相处,越容易想起梦里那些糟心事情,她的耐心告罄,直接扬起脸告诉他,“凌副团长,我都说了,我们没关系呀。”

她的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用来表达她的情绪与决心。

凌振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眉毛极细微地往上提了提。

时蔓没看他,着急忙慌想走,却因为夜色太黑,不小心绊到草丛……

一阵惊险的失衡感传来,就在时蔓以为自己会重重摔在地上那一瞬,凌振伸手扶住了她。

他这人不止性格像凶冷的狼王,就连习性也是,漆黑的夜晚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视觉、听觉、触觉的几重作用让他可以轻易判断周遭的一切。

时蔓感觉到他铁一样的手臂紧紧箍着自己,立刻揪起眉头,“你——”

才说一个字,时蔓却发现一件更尴尬的事。

她的鞋刚刚被绊掉了。

时蔓一下就急了,她低头看去,只能看见她光着那只莹白如玉的脚,无意识地踩在凌振的鞋面上。

原来她刚刚一直踩着的,并不是石头地。

凌振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时蔓反应过来,惶窘得几个圆润粉嫩的脚趾头都蜷缩起来……

朝人发脾气反倒把自己的鞋弄丢了,时蔓觉得好丢脸。

尤其她今天演出穿的是战士布鞋,纯黑一只的,现在掉在黑扑扑的草丛里,根本看不清在哪。

忽然,凌振在这时候弯下腰去,捞起个东西。

就着月光,时蔓看清楚那是她的鞋。

他手指细长,像拎什么似的拎着鞋后跟,又不知是觉得奇怪还是怎么,低头对那只鞋进行打量。

这比直接盯着时蔓的脚看还要让人觉得难堪。

她的鞋有什么呢?!只有她今天跳舞出的汗而已!

虽然她的汗闻起来不臭,有一股淡淡的香,但时蔓仍然着急的从凌振手里抢回那只鞋,穿上,扭头就走。

“凌副团长可不要再来找我了。”她赶紧摆摆手,头也不回。

凌振望着她的背影,微皱起眉心。

凌副团长。她今天这么咬牙切齿地叫了他三次,还特意咬重重的音。

……副团长是吧?

行,他好像懂她这矫情精的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