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玄宫内,月寒凉。

呼那策从昏沉的梦里醒来,他扶着床沿起身,神色恍惚,轻微挪动下身,尽管伤口已然凝结成一道疤,仍感觉到一阵钝痛。

意识清醒过来也就明白梦中的痛并非梦,呼那策低头察觉自己换上一套新衣,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他赤着脚踩踏到地上,连忙在宫殿角落里四处奔寻,见木施和柜子里都不曾有,胸口处的痛感越发明显,明珠璀璨的玄宫内各种宝饰陈列,却无一个是他要找的。

多处翻找终是发现一没见过的小盒躺在桌上,呼那策拾起小盒打开,里头又是一手帕,摊开手帕才看见其中的铃铛。

呼那策垂着眼将那铃铛收拢在手心,他一时好似极为疲倦,坐靠着床柱,无法入眠,只望着铃铛,便有绵绵的恨和思念要从眼里涌出来,他指尖抚摸过铃铛上的纹饰,对着玄宫里悬挂的明珠细细看,才察觉这上头的花纹似那次在真知镜里见过的心月梅模样。

他嘴角扯出一抹笑,回想姬眠欢字字讥讽,几分尽是自嘲,偏偏心头的苦意和痛楚都散不去,情是叫理智为难的东西,并不听从主人讲一句道理,自顾自欢喜也自顾自泪垂,几番折磨得终是生恨生怨。

从未尝过情暖便更是渴望,急切到把憧憬变成痛苦,可偏偏到头来旁人戏说是水月一场,如当头一棒,因爱而跳动的心便变得疲倦,直到像失水的草木一样干枯凋零。

可笑他恼怨恨伤,到头还舍不得碰姬眠欢一根头发丝,连拍碎的铃铛也是假意断舍,实则自欺欺人的把戏,也许那狐狸说的是正确的话,谈情说爱不该是两个王应该有的行为。

呼那策不断说服着自己,他的心刚硬起来半分,忽而目光顿住,瞳孔紧缩。

手里黯淡无光的铃铛竟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光芒照进他金色的瞳孔里,像火一样闪烁。

一下,两下,他的眼睛不敢眨一下,心里默默数着,屏气凝神期盼着第三下。

铃铛真如他料想和期望地那样闪了三下。

呼那策刚建起的防御瞬间被击碎,泪水无声从眼眶坠落,随后眼底逐渐小心翼翼升起希冀。

铃铛闪三下,就像有人从身后将他抱紧,暖意和酸楚错杂里,耳侧轻轻的一句我想你。

这一抹亮叫呼那策心底生起贪恋,勾着他不计所有眼泪和痛苦的风险,也不计道途的长远和晚风的凄厉,乃至一生中头一次放弃尊严和自己的责任,不顾一切想要扑向那火样的贪恋。

醉梦里,亲昵的低吟在耳畔萦绕,千万声轻唤,结局是相拥着团圆。

糊涂着催眠自己得了一晌梦里的贪欢,姬眠欢心满意足醒来,手里还攥着那只铃铛,只是酒醉后头疼还在,抬手揉揉额角,闻着姬子夜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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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有客人来了。”

“谁?”姬眠欢站起身,醉酒得眩晕感还停留在眼前,他下意识扶住椅子的扶手,蹙眉不耐烦道,“不管是谁都不见,让他滚。”

“恐怕是不行,”姬子夜垂下眼,眼里有些幸灾乐祸,“因为狼君已经强行破阵打进来了。”

他话语刚落,姬眠欢一下站直身子往外望去,心中一下大喜大悲交加不知该露出什么神情,就这般失态焦急睁大眼看向外面,片刻又颓然坐回椅上,缄默又饮下一杯酒,摆手示意姬子夜退下。

呼那策来时见到的就是这般场景,银发蓝眸的狐君一身白衣,玉白的手轻晃着夜光杯,霜睫低垂,潋滟眼眸点一抹醉红,压胜整个镜宫里的千斛珍珠,万颗萤石,他抬起眼眸冲着呼那策一笑,遥遥举起酒杯,后不等呼那策开口便一饮而尽。

“狼君果真厉害,那样的口子换做别的妖,莫说夜行千里,只怕命都要没了。”

一根银丝勾着呼那策的腰将他拖近姬眠欢,他撑着妖力和姬眠欢隔开一段距离,又舍不得地停留在差一点就能鼻尖碰上鼻尖的位置,要开口时忽被姬眠欢掐住下颌,按住嘴唇。

“让我猜猜,狼君现下来做什么的?嗯,既然自愿把魂晶给了我,那不是为魂晶而来,难不成,”姬眠欢故作沉吟,转而笑意盈盈望向呼那策,“是为我而来的?”

“哎呀,我说的什么话,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人,挨了左脸,还要把右脸上赶着送人。”

“狼君说是不是?”

那双风流轻佻的狐狸眼睛眯了眯,勾着唇笑意锋利得在呼那策心上隔开一道口子,叫他满口的希冀封锁在喉咙里,再吐不出一个字。

他的肩膀忍不住颤了一下,像是飞蛾触碰到火翅膀烧焦蜷缩。

偏偏不信邪,固执得让人觉得可怜。

“是。”

他低垂下眼,睫毛濡湿,唇瓣蠕动时口中湿热的气息灼烫得姬眠欢手指腹生了一个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