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乐章I(第3/4页)

最有意思的是,有一次夏承司在她逛街的附近开会,她答应要去看他,但后来因为想早点回家就放了他的鸽子。他在短信里用威胁的语气说回去会狠狠罚她,她却一点也不害怕,还想起了东晋名士王子猷的事迹。《世说新语》里记载,一个雪夜中他突发奇想,专门乘船从绍兴赶到浙江探望画家戴逵,但一路上他玩得尽兴,到了戴逵家门口反而不进对方家门,直接打道回府。为此,她写了一首俏皮的中国古风小提琴独奏曲《戴逵之门》。

她的突破不仅表现在创作上,连演奏技巧也是如此。她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将感情与曲子融合在一起的感觉很棒。一个冬阳柔暖的练琴日,她随意拉着一首自己创作的曲子,用弓子快速拉下弓到最后,到弓尖只剩1/5时却忽然收手,放轻放慢速度拉下来,同时加大揉弦力度。这种演奏方式和之前渐慢的感觉截然不同,就像一个小仙女买到喜欢的糖果,大叫一声就飞到了天上,再不断震颤自己的翅膀。她被自己拉出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用同样的心情再试了一次,发现这个声音真的不错。从那以后,这就像其它类似的突破技巧一样,成为了她演奏特色的一部分。

裴诗会这么开心,不单单是由于音乐因素。她的感情生活也非常顺利。和夏承司恋爱的时间越长,她就越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们的性格真的很合适。她时而会带着小提琴到他家去蹭吃蹭喝两三天,冬天在客厅拉小提琴特别冷,基本上只要他洗漱上床以后十分钟内,她也会钻进被窝去,把冰块一样冷的四肢缠在他身上。他不会打哆嗦,只会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说:“真温暖,我快流汗了。”会逗得她更贴近他一些。

睡觉的时候,夏承司经常压住她的长发,她在半梦半醒中会皱着眉头拔出自己的头发。但是没过一会儿头发会又被他压住,她再j□j躲开。有一回躲了四五次,她不耐烦了,在他胳膊上使劲拍了一下。他干脆直接抱着枕头睡到床另一侧去。她冷冷地说:“你是在和我保持距离么?”第二天要上班的夏承司无奈极了,闭着眼丢下一句话:“闭嘴。”然后一把把她搂到臂弯里,继续睡觉。

她在任何方面反应总是慢半拍。她经常在他的车里听他放上世纪的美国摇滚乡村音乐,就挑衅他说:“你喜欢的曲子都很老啊,这些音乐人最年轻也五十岁了。”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你喜欢的音乐人最年轻的也死了,所以?”之后她决定三十分钟之内都不和他讲话。

但反应迟钝的事绝不止这一回。有一天,她在网上看到一条很过时的笑话,一边强忍着笑意,一边念给夏承司听,讲完了以后她自己哈哈大笑起来。结果夏承司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觉得很尴尬,冲过去一口咬住他的脸,结果不小心撞痛了牙齿,闷哼一声,伸手去打他。夏承司还是完全面无表情状:“我该说什么呢?”

当然,她对他们的恋爱也不是没有一点担忧。打个比方说,每次他们发生关系,他总是会比她还小心。有一次他们做得比较激烈,他不小心把保险套捅破了,即便还没有射出来,次日他也还是帮她买了避孕药。从那以后,他们每次上床,他都要戴两层保险套,简直就像是怕把艾滋病传染给她一样。她从没怀疑过他的真心,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他有病?还是因为他不喜欢孩子,害怕她怀孕?还是因为,他特别保守,无法接受婚前怀孕?

还有一件事也让她有些疑惑。她认识所有的人,包括裴曲,都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但除了夏娜的婚礼上,他把自己介绍给堂妹小蓓,就再也没有带她见过家人。他倒是把不少朋友都介绍给她认识过,但这些朋友多半都与他有工作关系,或是出社会以后的半路朋友。那些与他一起长大的,或认识很多年的朋友,她一个都不认识。最奇怪的是,一月七日是他的生日,他竟没有举办任何聚会,只是单独和她待在家里庆生。那个夜晚过于浪漫,令她暂时忘了自己的担忧。她纠结一段时间,就认定是因为自己和夏娜关系不好,他为了避免麻烦才这样做的。

转眼间,皇家古典乐之夜很快到来。表演前一天,她和裴曲飞到了香港,在主办方为他们预订的酒店里住下。时至这一日,她觉得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打算在酒店里睡个好觉,放松自己,当晚就不再碰小提琴。睡觉之前,她只是打开电脑浏览一下新闻,查一查邮件。邮箱里躺着一封来自英国负责人的信,内容大致是在预祝她第二天表演成功。可是,最后一句话却是:Look forward to hearing your extraordinary gift with Mendelssoh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