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归处

三人一直在跑马场待到了傍晚才回府。

温休明明也没学什么,等游戾意气风发地驯完马后,他也只再让游戾教半个时辰多。可回程的路上,温休稍一松懈,便觉得全身疲软。

回到府里,温休用过晚膳后,就让同福放水给他沐浴。解衣的时候果然发现腰上起了淤青,他皮肤白,淤青便显得更明显。

温休用指尖压了压,也不觉多疼,就随它去了。还美美地泡了个热水澡,正打算温会儿书便去睡,同福突然走了进来。

“大人,陈昄章陈大人求见。”

温休顿了一下,立时将书放下,又披上了外袍,边走边问:“怎么这么晚来找我。”

站在温休身后的游戾心也动了一下。

陈昄章,是新帝要他留意的人。听说也是起义军中功不可没的功臣,与温休的交情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一个。是新帝要游戾重点留意的对象。

温休到的时候,陈昄章已经坐下喝茶了。见温休来,也不起身,倒像主人般,朝温休做了“请”的手势,邀他入座。

“怎么这个时候来?”温休笑了笑,语气中尽是熟稔,“我都要睡了。”

游戾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这位大名鼎鼎的兵部尚书陈昄章,看起来倒是人高马大、人模狗样的,确实像个会读书的武人。

“今日事务繁多,忙到方才,才算有些空余。”说罢,陈昄章转头看着同福,道,“同福,去厨房给我找些吃的,我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来找你家大人了。”

同福“诶”了一声,登时出门去了。同福走后,陈昄章的目光又落到游戾身上,看了两眼,问温休:“这位是?”

“新来的贴身侍卫。”温休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浅笑道,“今日若不是他,恐怕你来看到的,就是一个躺在床上断手断腿的温某了。”

陈昄章神色一惊,那双本就大的眼睁得更大了:“出了何事?!有人要伤你?!”问完又觉不够,还要起身去检查温休身上有无伤痕。

游戾刚想上前阻挡,温休便抬手挡住他,然后又挡了一把陈昄章:“行了你,坐好。平日里你最是稳重,怎么总在我面前慌里慌张的。没人要伤我,我今日习马去了。”

“咱俩血林肉池里拼出来的兄弟,我能不慌吗!”陈昄章见他无事,才坐回自己的位置,皱着眉头,“你怎么回事?这官说辞就辞,还习马。就你这身子骨,习什么马。我以为你辞官是图个清闲,没曾想,愈发闹腾了。”

温休弯了弯眼:“就算是闹腾,那也乐得自在。”

陈昄章叹了口气,又抬眼看了看正盯着他瞧的游戾,温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宽慰道:“自己人,没事儿。”

不仅陈昄章没想到,就连游戾也没想到温休会这么说。游戾把目光移到温休身上,温休却没看他,只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自己人?怎么就自己人了?他才来几天,温休就这么信任自己么?

陈昄章却还是拧着眉头,不过也不再看游戾,只问温休:“真的不回去了?”

“不回了。”温休把茶杯放下,“朝堂不适合我。我也不喜欢朝堂。追名逐利从不是我当初加入你们的目的。你知道我的。”

“知道归知道,可...”陈昄章还没说完,同福就带着人端着饭菜回来了,陈昄章只能止住话头。

“吃吧,别饿着了。”温休抬了抬下巴,“尝尝我们温府厨子的手艺。”

陈昄章确实也饿了,他忙了一天,刚放下公务,家也没回,便直奔温休这儿来。温休已经连续几日没上朝了,他心里虽然已有准备,但今日骤然听到新帝宣布一年轻毛头要接手温休的职务,一时间还是接受不了,所以处理完便立刻往温休这跑了。他也没想着劝说,只想问问缘由。

但有些事,是不能说的。

他和温休都知道。

过了亥时,陈昄章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要不是温休已经打了十几个哈欠,陈昄章还想继续聊,全然不顾自己明日还要上早朝。

温休将陈昄章送走后,径直回了房,边走边在脑中过今夜两人有没有说过不妥当的话,确认没有后,书也不看了,直接躺床上吹灯睡觉。

而游戾还挑着小夜灯,伏在桌前,想了半刻,才在要给新帝送去的纸上写下:“白日习马。夜间陈昄章来访,道家长里短,无甚异常。”

悄无声息将消息放出后,游戾才回到自己房间。

他还是睡不着。但也不恼,只睁着眼回想纵着那匹烈马的畅快,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眼前又浮现起温休离他咫尺的模样。

黑葡萄似的眼,分明是淡笑,可那微翘的眼尾,溢满了甜腻的蜜意。

游戾不喜旁人近身。这是武者的基本修养。

可温休贴着他、触着他、摸着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换做别的什么人,怕是连尸骨都找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