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顾言时拿起这张纸,定定地看了片刻。

第一次见到这张纸时, 他才刚刚上高中, 在父亲书房翻找一本废弃已久的金融书籍时,偶然在书的夹层里看到了这张纸。

上面写着的, 是他的生辰八字。

当时他嗤之以鼻,可万万没想到的是, 不到两年, 他就真的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在精神几近崩溃的那一段时间里, 是岑沅沅强行进入了他的生活,将他从阴暗中拽了出来, 给了他灿烂的阳光。

享受过的温暖,再要舍弃就太难了。

岑沅沅开玩笑一样提出要做顾太太的时候, 他欣喜如狂,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 才克制住自己不要表现出来, 而是用最淡然的表情顺水推舟,将岑沅沅纳入了他的生活范畴。

他一度很自信。

这些年来,他在四面楚歌中接掌瑞银, 以雷霆之势排除异己、竖立威望, 将瑞银发展成为一艘巨型商业航母,他相信, 以他的能力, 必定能够化解这张薄薄的批命纸所带来的的恶意。

毕竟父母出意外时, 他年纪还小, 无法掌控,而现在,他有能力保护他最心爱的人。

然而,领证的当天,岑沅沅就因为淋雨感冒,当时谁都没把这场感冒当回事情,最终,感冒导致肺炎,又并发了心肌炎,岑沅沅几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好不容易病愈回到学校后,岑沅沅又在一次体育活动时从横箱上摔下,崴了脚,当时也没当回事,结果过了几天后脚踝那里还是红肿未退,拍了片说是骨折,打了两个月的石膏。

后来的倒霉事接二连三,回老宅吃饭后拉肚子虚脱叫了救护车、逛街丢了手机和小偷打了起来差点出事……

最后让他彻底死了心的,是顾言壑被绑架。

整整五天,他和警局一起来回奔波,做了无数个噩梦,梦见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被他克死了,一个人无助地倒在了血泊里。

或者,那张批命纸一旦落笔,就是再也无法解除的咒语了。

他注定是要孤独终生的。

这三年来,他努力克制着自己胸口几近滚烫的爱意,用繁重的工作来压抑自己,却还在心底抱有那么一丝侥幸心理,自私地用婚姻绑住了岑沅沅,想要留住她的一颦一笑,就算是在远处窥视也好。

可笑的是,在岑沅沅提出离婚的时候,他还不肯放手,痴心妄想地再要留住她一年,甚至在这些日子里偷偷憧憬,憧憬这三年的冷落和慢待,已经蒙蔽了冥冥之中的那双眼睛,这样,他就能享受这偷来的甜蜜生活了。

这场车祸,把一切都叫醒了。

他的自私,终有一天会害死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在岑沅沅离开这个世界和他失去岑沅沅两个选项里,如果非要选择一个,那只能是后者。

他失去了岑沅沅没关系,最起码,两个人还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

一仰脖,顾言时把手中的酒再次一饮而尽。

火辣的液体游走在身体里,仿佛在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如果命中注定,他要和岑沅沅成为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那么,为什么要让他们俩认识呢?享受过的甜蜜一下子被彻底剜去,和从来没有遇见过温暖,两者相比,到底是哪一种更为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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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上,岑沅沅睡得很不好。

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整晚都在做噩梦,不是被猛兽追着咬,就是打电话拨不准号码,按到最后一个数字总是按错,急得她从梦里醒了过来。

心脏跳得又快又急,好像在预警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似的,她躺在床上深吸了几口气,胸口处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她暗笑自己疑神疑鬼的。

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顾言壑已经开始渐渐恢复健康,家里的亲人都身体倍儿棒,车祸的伤口也差不多快愈合了,就是脚处的骨裂还需要再上两三个星期的夹板,以免恢复不好。

天很快就亮了,快九点的时候,林叔到了病房,和特护一起陪着她做了各项检查,办好出院手续回了家。

家里一切如常,花匠正在花园里修枝,围墙边上的迎春花已经爆出了小小的花苞;二楼的卧室里,佣人们正例行在顾言时的卧室清扫、换床单,一支折下的白梅摆在床头柜上,浅香盈盈。

为了替岑沅沅去晦气,于嫂还特意找来了柳枝和艾草,进门的时候一个劲儿地朝着她身上掸着,口中念念有词,把岑沅沅都逗笑了。

“太太,你可别不信,”于嫂煞有介事的,“小心点总没错,怎么就这么倒霉出车祸了?”

“好好好。”岑沅沅只好配合着让她多掸了两下。

林叔放下心来,喜滋滋地问:“太太,晚上想吃点什么?在医院里素了这么久了,今天我们庆祝一下。”

因为伤口的关系,住院这两天需要忌口,岑沅沅早就憋坏了,一连报出了几个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