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16.枉劳相思魂梦, 看病骨、如风絮

林寒就这么在王府中住了下来。

然而他既是来受罚的,夏瑶又怎能让他好过。让他按着这王府中寻常杂役的正规作息时间是别想了——裴年钰那可都是按后世劳动法规定的工作时间来的。

夏瑶当然非常的兢兢业业,按照王爷的吩咐, 竭尽自己所知的所有手段来给林寒找麻烦:

把他从水房提的水弄洒,抽鞭子;劈柴劈得慢了,抽鞭子;花坛中照料的花掉了一片叶子, 抽鞭子……

裴年钰也会偶尔来掺和一下,不是找借口踹他一脚,就是抽他一鞭,亦或是随口骂两句。

但每次裴年钰这般出来戳他一下之后, 见到他毫不反抗的顺从的样子,又飞快地走开了。

裴年钰都有些嫌弃自己的心态:他既想多看看林寒受苦的样子好解气, 等他盯着看了, 又迅速地看不下去了。

而林寒却一直不曾用内力来抵御过这些零零散散的责打。夏瑶即便再怎么手无缚鸡之力, 那蛇鞭也是实打实的。如此这般每天累积下来,林寒的外衣早就被抽碎。

虽然夏瑶之后给他发了新的衣物, 让他换上,但他的前胸后背已然划满了不少痕迹。

再加上裴年钰最开始用了内力抽他的那一下,他也一直未用内功疗伤。内伤外伤日复一日浅浅地叠加,林寒这几日便渐觉身子不如往日轻快敏锐了。

肺腑内的瘀血堵在胸口, 平日就有些胸闷气喘, 林林总总的外伤也不曾自己处理过。领来的被褥他并未动用, 晚上天一寒,便觉伤口钻痛。

唯一有些不那么难受的,是王府中人的态度。就他来的前几日里, 无论杂役还是影卫都跑来看他热闹。但他待在王府十几天后, 众人对这个戴着面具的瘦弱男人也不再好奇了。与息正理。

且王府中人规矩有些奇怪, 大部分时候言行随意了些,比如何岐并不禁止影卫们来看热闹围观,但同时却没有任何人真的来出言折辱他。后来林寒不慎听到外院两个侍女的议论才知道——羞辱下人这事,很久以前在府里就是被王爷严格禁止的。

……………

渐入深秋,京城的风一天比一天凛冽了起来。

这日,林寒在后院拿着一块布,跪在地上擦门前的石阶。昨日下了一夜淅淅沥沥的秋雨,今日这未干的石阶跪起来就格外地刺骨些。

林寒被吩咐的任务是将这台阶全部擦干,以防王爷行走时不慎摔倒。

他一边擦着,忽然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他连忙以袖掩口,却见袖子上出现两道浅浅的血痕。

林寒微怔,心知恐怕是寒邪已入肺。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开始在心中默算还有多少时日能活。

他并不盼着多活一会儿或者少活一会,横竖都是以命赎罪,也不在这最后一会儿了。

林寒偷偷地从怀中拿出来一个黑色的荷包,用手轻轻摩挲着。荷包内是主人的两道青丝,被他小心地团起,放在里面。

他本已经了无生机的眼神,渐渐变得柔软而怀念。

其实那日他拿走主人的发丝,是有些冒险的。他怕主人察觉到他这些卑劣的、不可见光的念头。

但他已是将死之人,这辈子最终也只剩这一点点的妄图了,且让他怀着这点念想了此残生吧。

林寒发呆的时间有点久,夏瑶从回廊另一头转过来,看到此状,立时甩了甩鞭子,喝了一声:

“竟敢躲懒!”

林寒连忙将那荷包收了起来,夏瑶亦假装没看见那个荷包。在深宫待得久了,她当然知道夺人念想这种事有多么残忍。有一些该留给人家的东西,还是要留的。

她只挑了挑眉:

“做活偷懒,罚你把整个院子的石阶都擦完才准走。”

“是,下奴明白了。”

林寒直到过了午间,才把所有的石阶都擦干。他放下抹布,刚想迈步往大膳房那边走,却突然想起此时已然过了膳房的饭点。

那边肯定是不会留他的饭了。大膳房那边常日温着的饭菜,是给夜里值守或者出外勤回来的影卫准备的。当然没有他的份。

这么想着,他就转了脚步回到了后院。一顿饭而已,不吃也罢。

谁知没一会儿,后院的屋檐上忽然落下来了一个黑衣的影卫,向着他走来。

林寒挑了挑眉,这还是第一次有王府的影卫主动来搭话:

“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

那影卫挠了挠头,略微有些憨地笑了一声,把一个油纸包递给了他。

“这位兄弟,我见你错过了饭点,帮你从膳房带回来了几个包子。”

林寒没有接那油纸包,只是摇了摇头道: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我犯过大错,你们主人恨我入骨,如果让你主人知道你做的这事,你定逃不了一顿罚。”

那影卫显然是不知道林寒的,只是小声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