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随波自逐流(第2/3页)

“赵黍,这段日子的经历,还不足以让你明白么?”灵箫提醒说:“当你掌握权威,白的也能说成是黑的,九黎国的劫掠也能被你凭空捏造出来。更甚者,谁是妖邪、谁在作祟?书上又有多少可信?”

“荒谬!”赵黍毫不退让:“若真是如此,我研习法事多年,又怎会有今日成就?”

“你看,就是这份不容他人质疑的心思。”灵箫说:“我几句话就把你顽固一面挑拨出来,为了维护自己所信奉之事,要葬送多少忤逆之人?又或者说,所谓的忤逆、质疑,都被赞礼官当成妖邪,党同伐异铲除掉了?”

“够了!”赵黍反唇相讥:“你如此轻蔑赞礼官传承,不知能否容忍别人谤毁仙道?”

“有何不可?”灵箫从容不迫:“我自修仙悟道,你若要骂,是你费心劳力、空费口舌。我未曾希冀仙道大昌于世,别人修仙是否有成,更是与我无关。仙道之功重在贵己,你首先是你自己,不要被赞礼官的传承蒙了本心,那都是尘俗执念。”

赵黍被驳得回不了话,长久相处下来,赵黍很清楚灵箫是何等冷漠超然,旁人性命尚且不顾,何况赞礼官的追求与愿景?

只是经过灵箫这么一通训斥,赵黍内心深处对赞礼官的崇敬,确实出现了动摇。

换作其他时候,赵黍都未必会如此,可是先前法坛上一无所知的经历,每每回想起来都不由得后怕,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只会行法的傀儡,依循前人设下的种种规矩,照本宣科。

什么收治瘟疫、力阻孛星的大能大力,赵黍感觉自己都不曾参与,听别人眉飞色舞的转述,都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赵黍是真的怕了,在生死面前,他发现自己并非毫无畏惧。

“赵执事为何独自在此?”郑思远捧着一沓竹木符牌,刚走出院门,就看见赵黍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

“没事。”赵黍起身,他环顾金鼎司中,发现此地较之先前人来人往,如今可谓是冷清寂寥,许多修士奉命赶往前线,连梁晦也离开了。

赵黍叹气:“你的家人应该希望你在前线争取军功,好恢复鸠江郑氏的声名地位的,为何不去呢?”

郑思远苦笑摇头:“赵执事您又不是不清楚,鸠江郑氏对我而言,更像是牢笼桎梏,如今好不容易脱身而出,又何必纠缠其中?”

“可是……恕我胡言,不论鸠江郑氏有何过往,他们总归是养育了你,也让你有机会修仙学道、研习术法。”赵黍言道:“如今回想,当初我给国主的进言,是否太过分了?真正要被清算的,应当只是少数首恶。一个家族中大多数人,都只是随波逐流,就连你的母亲也被波及了。”

“赵执事不必介怀。”郑思远轻轻摇头:“而且说实话,随波逐流并非就毫无罪过。过去家族中多有高高在上、坐享其成、不思进取者,他们看似随波逐流,难道不正是酿成日后苦果的原因么?

而且我来蒹葭关后才逐渐了解到,当初鸠江郑氏便曾与本地官吏私下勾结,向九黎国出售粮米布帛、采买奴婢。家族中有不少成员参与,他们过去对此丝毫不觉有异,也算随波逐流。

至于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之事,我以前也见识过。无非是仗着权势地位,将这些事情当做理所当然。家族没有败落,谁也不敢挑我们的错处。说是随波逐流,恰恰却是放任错误日积月累,最终招致衰败。”

赵黍听闻这番话,神情再度陷入恍惚。郑思远在说鸠江郑氏,赵黍却不禁想到赞礼官。

自己深受赞礼官家学熏陶,过去理所当然觉得前人所述正确无误,赵黍依仗科仪法事获益甚深,就连如今自己的人望、权势、地位,几乎都是建立于自己的法事之功。

可眼下赵黍却险些死于自己最精通的事情上,而且不是出于疏忽大意、忙中出错,反倒是因为走在正确的路子上。

赵黍忽然想起梁韬一句话——有时候人们并非因为做错事而败亡,反倒因为做对了事而败亡,甚至败亡得更惨烈、更痛苦!

过去赵黍认为梁韬境界虽高,但言辞中多有奇诡之语,不可尽信。可如今让他不幸言中,赵黍忽然觉得,过往种种变得无比虚幻。

“贞明侯有烦恼之事?”

赵黍回到府院之中,正巧遇上鹭忘机携琴而至,她见赵黍面无喜色,完全不像大胜之人的模样,于是问道:“是否需要我为你抚琴一曲?”

“道友好意,我心领了。”赵黍摇摇头:“如今战事将息,我也不该羁留道友太久。让你涉足战事本已不妥,过去更是受道友调治照拂,赵黍在此谢过了。”

看着赵黍躬身拜谢,鹭忘机轻轻摇头,帷帽遮掩了她的面容,看不清此刻表情:“贞明侯一言点化之恩,依古法,本该是我执师礼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