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上) 计较

这事虽然最终没对祝余造成什么后果,但当时在礼堂目睹摄影师从他包里翻出相机的人不少,三个年级都有,多少是要传出些风声的。

学校对这类事件从来是大小事皆化了,把事无声无息平了就是大功德一件了,不可能特意为他澄清。

祝余没去吃饭,他敛下心神提著书包慢慢跛着上楼,差不多都去吃饭了,楼梯间很空,有人正从楼上下来,祝余视线往上一抬,和王洋的眼神撞个正着。

王洋一见他立刻停在那不动了,像一只被吓得逼到墙角的大仓鼠,他鼻子的伤已经好了,还是那么白白嫩嫩的胖。

他非常局促,祝余看出来了,祝余未必就不局促,甚至比局促还要多一层内疚和落寞,这是一个曾经非常喜欢他的同学。

他每看见王洋一次,对自己的怨和对傅骧的恨就多一分。

王洋无措地抓着楼梯的扶手拦杆,如临大敌般,焦灼又支吾地,“班……祝……”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叫他,一眼扫到他手里的书包,又期期艾艾地问,“需、需要我帮你提书包吗?你的脚……”

祝余说,“不用了,谢谢。”又怕王洋觉得是他不想搭理他,“你要去吃饭吧?快去吧,要晚了。”

“哦。”王洋应了声,逃似的跑下楼。

祝余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碍了碍,又提著书包慢慢跛着上楼,走到楼梯的拐角处时,忽然听到身后软糯糯一声,“班长。”

他一愣,回过头去。

王洋站在楼梯下,鼓足了勇气似的,笔直地站着,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我知道不是你拿的!肯定不会是你拿的!你绝对不会拿!”他看着祝余,像个忠诚的士兵,胖乎乎地笑起来,本来就小的眼睛笑得都看不见了,“因为你是非常好的班长,我知道,我已经和他们说了,不是你拿的,我还会和所有人说,就不是你拿的!”

祝余心尖像被掐了一下,喉咙里哽着团棉花,半晌说不出话,他听到自己牙关隐隐打颤,不知道眼圈红没红,他对着王洋笑起来,“谢谢。”

王洋低着头嘻嘻笑了一下,羞涩似的,“那,那我去吃饭了。”

祝余提著书包上到三楼,他背抵住墙壁,闭着眼睛靠了会儿,才回教室。

第二天清早,祝余下楼出门上学,傅骧居然没在楼下,也不在小区外——傅骧没来。

怎么回事?

他独自坐车去了学校,今早醒来脚踝已经不怎么疼了,冬天早晨六七点钟光景,鹿鸣校门已人头攒动,穿着千篇一律臃肿校服的学生汇聚成流。

忽地,从校门口拥挤的人潮中冲出个仓皇的人影来,直直扑到在祝余跟前,然后扑通跪了下去。周围所有人包括祝余都惊得滞住了,他下意识退了一步,还以为这人是摔倒了,踟蹰着不知该不该去扶。

是个成年男人,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祝余一时间没想起他是谁,直到他趴下去额头“咣”地嗑在地上,祝余看到他脑后的“狼尾”,是那个摄影师。

祝余惊惶的目光当即冷下去。

他冷眼瞥着摄影师对着他“咣咣”连磕了几个头,戴着口罩祝余只看得到他赤红的血丝遍布的眼睛,形容狼狈而仓皇,像脖子后放了把铡刀,呼吸急促地不停念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吃早餐的,进校门的,说话的,四面的目光都聚过来。

祝余也作个惊慌苍白的模样,校门口驻足的学生都看着这个秀挺的男孩子无措地站在那,被人不停地磕着头,几次想上去搀人的样子,“什么事?怎么了吗?”

直到保安听到骚动,迅速挤开人群过来。摄影师慌忙起身,低着头要跑,从祝余身边跑过去的瞬间,祝余在他耳边飞快地低声说,面上还是那么惊慌无辜,“杂种。”

摄影师绊到他脚又狠狠磕了一跤,狼狈地爬起身跑出人群。

等保安和热心同学问过祝余有没有事,人群被轰散开,周遭打探的视线仍然若有若无,祝余强自镇定地继续进校。

学校进门后有条主林荫道,栽着樱花和国槐,四处有人聚在国槐前在定神张望议论着什么,祝余凑过去,看到树干上贴着张纸。

“本人孙以侃,昨日于鹿鸣中学蓄意栽赃诬蔑某高三学生偷窃……”

四处都张贴着,树干,转角,公告栏,没有提及祝余的名字,但指向性明显。过不了多久,等学校发现,就会把这些尽数清理掉。

周遭口舌嘈杂,议论不休。

祝余不知怎么,猛然间回想起高一时蒋艺和他说起梁阁,“附中的小混混在校门口给他磕头……”

他那时听到只以为是有人讹传。

是梁阁吗?会是梁阁吗?梁阁会做这种事吗?

他骤然疾奔起来,吁吁往教室跑,艾山正躲桌兜里看女团跳舞,周边一暗,吓得他立马将手机往里一推,打开书撑着头做刻苦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