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不要了(第3/4页)

傅骧舌头在嘴里绕了半圈,眼神望到别处去,“搞不懂你,想起一出是一出。”他趴在课桌上,看着祝余,还是那副颐指气使,养尊处优的样子,低声咕哝,“这点小伤。”

后门熙熙攘攘,男生们推搡着进来,祝余立刻贴好坐回去了,但他们还是看见了。就算男生们本性粗心迟钝些,这段时间观察下来也不难发现,即使祝余和傅骧平时几乎不交谈,但他们前后桌坐着,傅骧会随着祝余进出,他们俩有种别样的亲密。

几人沉默地互相看了几眼,没说什么。

王洋的事,班主任不久就闻讯赶来,叫傅骧出去,傅骧无所谓又不耐烦地起身,跟他走了。

祝余不知道傅骧会不会有什么处罚,他既不想看见他,又害怕他周日又不在。

王洋第二天又来了,鼻梁上贴着快纱布,眼睛红红的,不知道鼻骨断没断,高三时间紧,不敢耗。傅骧也安然无事,似乎心情还颇愉快的样子。

一直等到周日,祝余有些惴惴,怕突生什么事端,也怕傅骧突然又走了,暗暗关注着他,然后他发现傅骧今天也同样在观察他。

第六节课下课,傅骧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身后出校门,紧紧盯着他,看着他和他妈打完招呼,走到进校大道拐角处,身体遽然紧绷,顿在那里,仿佛被恐惧扼住。

“你怎么了?”

天色阴黑,浓云密布,风刮得很厉,似乎要下雨了。

祝余回过头来,看着他,平静而苍白,只眼睫轻轻地颤,“没什么,我叔叔来接我了,你回去吧。”

又是叔叔。

不是上次那辆迈巴赫了,是另一款低调许多的豪车,他站在那里,看着祝余一步步走向那辆车,形单影只的,像独自走进一张巨大的张着的虎口。

祝余站在打开的车门前,在风里又碍了一会儿才上车去,刚上去雨就落下来了,几滴砸在车窗上。

叶连召问,“怎么这么久不上来?”

祝余视线落到鞋尖,“鞋子有点脏,怕弄坏车了。”

等车从傅骧眼前驶过时,祝余又抬起头,隔着车窗和雨幕,哀切茫然地对上傅骧的眼睛。

叶连召和平常差不多时候送他回去,可下车的时候他没见到傅骧,他心神不宁地走上楼梯,望见家门前坐着团阴影。

傅骧抬起眼看着他,他可能淋了雨,身上有冰冷的雨气,声音更冷,“你去哪了?”

祝余并不言语,径直上来拿钥匙开门。

傅骧一把揪住他头发,逼得他后仰,“你和他进会所干什么?”

祝余神色霎时苍白,将他搡开,眼底涌出的水光有阴狠的神采,嘴唇隐忍地抿着,脸偏到一边去,他鼻子挺得正正好,侧脸望上去,又灵又倔。

傅骧看着他,像看着一片美丽的薄玻璃。

锋利,美丽,又脆弱。

让人想握在手里,又想狠狠摔碎。

傅骧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几乎让他心绪立刻忿戾。

祝余继续开锁进门,他说,“什么也没有干。”

傅骧跟着他进去,把门碰上,突然不由分说地剐他衣服,祝余骇了一跳,差点应激反应把他蹬开。

祝余长高许多,已经不再穿他妈用细毛线打的毛衣,新毛衣的领口轻易被拉大,入眼是后颈脊背一道道红色的抓痕,被撸高的袖子下小臂青紫交加,傅骧怔愕地扫视他这些伤痕,祝余也和他一起看着。

祝余很小就发现,身体上的疼痛会带给他巨大的精神愉悦。

他最早开始自虐源于自我惩罚,他做了什么错事或者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理,比如他嫉妒别人家境优裕,嫌弃父母贫苦,又比如喜欢上梁阁,他靠疼痛来自我惩罚,降低罪恶感,压抑欲望。

后来是精神压力极大,学习重度受挫,无法控制对梁阁的感情,还有强迫自己和叶连召还有傅骧相处,喘不过气的时候,疼痛让他觉得解脱。

起先只是把自己放置在极端环境下,比如炎热时出去暴晒,天寒时故意挨冻,他还可以自我说服不是他主观想伤害自己,是客观环境导致的。后来他开始动手,掐,刺,挠,抠喉管,烦躁的时候用头撞墙,真正有目的地神经质地忍受痛苦。

自我伤害让他觉得安全,因为不会影响其他人,他不敢尝试让成绩断崖式下降,因为他妈会疯掉。梁阁在的时候,他也不会自虐,一方面是梁阁在,他心境会明快很多,另一方面,梁阁会发现。梁阁早先就察觉到他有自虐倾向,他又是容易留痕的体质,梁阁会看,他不敢让梁阁看见。

他看着傅骧,告诉他,“这是我自己弄的。”

是真话。

但傅骧怎么会信,他肯定以为他还在故意掩饰,他怎么会相信祝余自己伤害自己。他目欲淬火,闭上眼睛,死死摁住两边疼痛的太阳穴,他感觉到有什么在他手里脱轨了,失控了,被人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