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暴君他后悔了(第2/2页)

他说的委婉,但其实就是楚倦死的时候。

原来他这么多年难以忘怀的梦魇竟是如此,楚倦指尖微动,依靠在他掌心的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

“我生下来就是在淤泥里的脏东西,第一次看见老师的时候就觉得老师气质高华,白壁无暇宛如仙人,我想这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了?”

他那样高洁傲岸,偏偏向自己伸出手来,映照的自己更加污秽低贱。

殷今朝冰冷的手一手拢在楚倦掌心外,一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那里钻心的疼,前世今生的酸涩由噩梦连接在一起,汇集在此刻。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我当时发誓一定要把老师拉下神坛,要跟我一样在深渊里不得解脱,可是后来老师走的时候我又想......”

他的脸颊贴在楚倦掌心,仿佛痛的狠了,整个人蜷缩起来,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从楚倦手指的缝隙溢出。

“我又想......如果老师没遇见过我就好,没对我这种满、满身泥泞的人动过心就好了......”

神就应该高高在上,不应受这些人间苦难。

他就不应该从深渊里把自己拉起来,而应该让自己受尽折磨,而他依然高高在上做所有人眼中可望不可即的明月。

“老师,你后悔了吗?”

沉默漫长,很久很久,殷今朝才听见一声叹息,遥远的像是贯穿了前世今生给他的回答。

他说,后悔了。

后悔救下你,后悔遇见你。

殷今朝很想笑一下的,但那笑实在惨然:“我、我猜也是。”

他握住楚倦的衣袖,另一只手按住心口的位置,按到恨不得把那颗内脏活生生剜出去,也好过疼的这样生不如死。

外间帘声微动,太医已经来了,把完脉思虑许久又看了如今权势正盛的楚相,到底只敢挑了些浅显的说。

“陛下前些日子的伤势还未痊愈,今日出去大抵又受了风寒,身子骨有些撑不住,以后怕是要多加注意,其余......”

所为医者的良知和小命来回犹豫,太医最终摇摇头:“其余便无了。”

天色已经快亮了,楚倦突然问了一句:“昨天的药陛下喝了吗?”

魏和脸色一僵,倒是殷今朝面色如常:“昨日特意去庆安寺转了一圈,中午的药忘了喝,晚上的喝了。”

“再去熬一份,”楚倦按了按眉心,神色坦然又有些无奈,好似当真一个关心弟子的老师,“这样大的人了,还不肯好好吃药。”

殷今朝没想到楚倦会眼睁睁的盯着他喝药,愣了一下竟也笑起来,点了点头,在昏暗的烛火下那笑灿烂不可名状,像要开到颓靡的曼陀罗花。

他轻声说:“好,依老师说的做,再去熬一份端上来。”

殷今朝一身的伤,药一直在院子屋檐下煨着,那药的味道极大,只是飘散在风里都引得人皱眉不已。

殿内很安静,谁都没有动弹,殷今朝一直靠在楚倦掌边,楚倦一手触着帝王额心,窗外就是无尽江山和无尽风雨,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只有细微的雨声拍打着院外的杏花。

他们一起等待着千日宴的毒药熬好端上来,等待着死亡笼罩而来,心照不宣。

缄默漫长。

这是楚倦一手教养长大的少年,在某一刻他突然很想问一问,当年给自己下千日宴的时候,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迈向死亡的深渊。

药是魏和亲手端上来的,也许是因为太烫,惯常服侍人的大内总管手也有些抖,楚倦接过来的手却很是稳当。

殷今朝自己起来的很是吃力,背后的箭伤和刀伤让他连坐起来都艰难,很难想象他是如何撑着这样一身伤骑马去数里之外的庆安寺。

起不来的时候背后伸过来一只手,虚虚拢住他的脊背,清苦的竹木香气笼罩过来,楚倦一手揽起帝王,一手端着汤药。

殷今朝本身没那样严重,不知为何却觉得那一刻全身虚弱的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靠在老师怀里,隔着一层血肉听着老师的心跳。

白瓷勺舀起一勺子浓黑的药汁喂到他苍白的唇边。

“今朝?”声音清润一如记忆当中的模样。

“我喝的。”年轻的帝王尽力往前一些喝下那药,那苦意一直从喉咙直逼心尖,但或许是因为实在太疼了,他竟也不觉得太苦。

楚倦喂一勺他就喝一勺,安静听话的丝毫不像那个爆躁易怒诡谲多变的暴君,喝到最后一口时听见清润的声音响在耳侧。

“如今陛下身体不适,不易多加操劳,过些日子回京,便把剩下的事务一并交给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