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宋南时回去的时候,就知道掌门为什么要专门找她了。

她站在树丛的阴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影。

她那在他们回宗的第二天就闭关了的师尊,和站在师尊两步之外,恭敬垂手而立的二师姐。

宋南时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但是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就倚着树干叹了口气。

她想,无论自己对这个师尊有多么大逆不道的不满、无论她口头上说过多少次要把他送进火葬场,但是只要他没举起剑来说要杀她,她都不可能真正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因为,当还在襁褓中的她被这个人抱回来的时候,她就欠了他一命。

他几十年从未教导过她也好,他从未抚育过她一日也罢,她欠他的这条命是事实。

她是如此,师姐也是如此。

无论他当初是不是因为师姐像他早逝的白月光才把她带回来的,师姐因为他才活下来,这是事实。

救命之恩,师徒之情。

这样的恩情,当一辈子高高在上的师尊和恭敬懂事的弟子,没什么不好。

但若是当恋人的话,痛苦的永远都只会是下位的那个人。

因为不对等。

高高在上的人施下的一点点恩情、表露的一丁点爱意,都会让惯于仰望对方的人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就像上辈子的师姐。

在原著里,师姐是在为了他废去一半修为之后死在邪修手里的。

他恰好就在此时得知了白月光的消息,匆匆赶去查看,等得知师姐的境遇时已经回转不及。

那时他未必是想弃师姐于不顾,也未必是还对白月光有多深切的爱意。

一切都似乎不外乎两个字。

“意外”、“误会”。

原著里,有人觉得怪师尊,有人觉得怪白月光。

但宋南时不这么觉得。

她当时只是想,无论有没有这个白月光,无论师尊有没有去那一趟,只要他们之间的地位还是不对等的,那么师姐的悲剧就早已注定了。

因为他们最终是佳偶还是怨偶,全都取决于师尊的一念之间,诸袖没有一丝一毫置喙的余地。

原著中,重生之后,两个人不对等的地位似乎颠倒了,开始了火葬场。

但是那所谓的火葬场,也只不过是从上辈子师姐的求而不得变成了师尊的求而不得。

可上辈子的师姐到死也没有得偿所愿,原著里的师尊终归是得偿所愿了。

有时候,宋南时甚至会阴暗地想,按照师姐的性格,在原著里,她重生之后最终还是和师尊走到了一起,真的就是没有一丝一毫不甘吗?

她做出的选择,有多少是因为爱,有多少是因为恩情?

宋南时不知道,她甚至都不太记得具体剧情了。

宋南时沉默了片刻,转身离开。

风声带来了两人对话的声音。

师尊:“……我出关两日,都未曾见到你,你去了哪儿?”

诸袖:“徒儿去看了宗门大比。”

师尊沉默片刻,又毫无预兆道:“今日,你未婚夫家来寻我,言道你在秘境之中砍了你那未婚夫的手臂。”

诸袖声音恭敬:“是。”

师尊:“为何。”

诸袖声音平静:“因为他骗了徒儿,徒儿原以为他既求娶徒儿,自然是因为徒儿这个人,谁知道他所慕另有其人,这等欺瞒骗婚之人,徒儿已是手下留情了。”

师尊沉默片刻:“我替你退了婚事。”

诸袖声音依旧平静:“婚事是师尊定的,自然是师尊做主。”

师尊:“那我若是不为你退婚,仍要你嫁过去呢?”

诸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母之命,师尊重诺,徒儿自然不能毁诺。”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殷不归突然有一种冲动,他想问问她,若是他不想当这个师尊了呢?

这个念头一起,他心中如岩浆般沸腾,身体却如坠冰窟。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吗?

恍然间,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些日子为何会不满煎熬、乃至于闭关之中险些心魔丛生、被掌门强拉出来。

他不想当她师尊了。

诸袖却道:“徒儿跟着师尊学了这么多年,自以为功法精进、见识深远,而今跟着师兄师妹们去了一趟秘境,方才知道自己以前的见识和想法着实浅薄可笑,天地高远、四海广阔,徒儿想要走得更远,便不能困于无量宗一宗之地,徒儿也想见识见识这山之高、海之深,想做更多的事、见更多的人,不困顿于小我,也不困顿于情爱,师尊觉得呢?”

他闭了闭眼,终究道:“你去吧。”

诸袖笑了:“那,祝师尊,道统永固。”

……

宋南时一路去了玄通峰。

她刚哼哧哼哧爬到峰顶,就见师老头坐在躺椅上哼着小调喝着酒,煞是惬意。

晚霞把这小老头的白发都染成了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