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接住你了(正文完)

“《梦醒》这首歌,起前奏之前现场会给观众提示,统一关手灯,场上的大部分灯光也都会关掉,只剩跟着两个人的聚光灯,”向蝶指了指场地示意图的左下角,“花车到这里的时候,1分33秒,会有一段间奏,聚光灯也会熄灭,本来是留给他们回主舞台的时间,也就是在原定的舞台安排里,他们要在亮灯前从花车回到主舞台,后半首歌再自弹自唱——这是他给舞台导演的解释,其他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打算卡在聚光灯熄灭的那几秒,假装从台上失足掉下去,这样的话,暗灯之后观众看不清花车那边的状况,会比较保险。”

“和你一起推花车的还有两个工作人员,左右后,具体的位置只能你到时候看着调整,最重要的是灯灭的时间节点——那首歌的演唱会版本我之前发给你了,听过了吗?”

余煦抿着唇,点了点头——这首歌他听了无数次,已经能记得分秒不差。

“行,那赶紧换完衣服去工作人员那边集合吧,这个场你之前没来过,那些人应该也认不出你,但还是低调点儿,别被他撞见。”向蝶拍了拍他的肩膀,“千万别掉链子啊,否则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如果放在平时,他也许还能说些玩笑话缓和气氛,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沉默着再次点了点头。

心里想的却是,哪里轮得到别人,第一个不放过他的只会是他自己。

拿到手里的衣服倒是很眼熟,第一次坐家属席的时候,他也穿着这样一件工作人员的黑色马甲,戴了鸭舌帽挡住脸——背后的原因却截然不同,像一场怪异的轮回。

终场演出的时间比平时长一些,因为叠上了Echo十二周年,算是纪念场中的纪念场,选的场地也更大,观众几乎是小场子的两倍。

粉丝入场之前,余昧站在舞台上,看着台下空无一人的观众席,还有每个位置上摆着的手灯和应援物,出神了很久。

他其实没有太多情绪——唯一鲜明的情绪大概只有“解脱”一种,其他的或喜或悲,都像隔了一层雾,或是深埋在水底,影影绰绰,他自己也看不分明。

像个旁观者,灵魂和身体剥离开来,清楚地知道自己半个小时后就要走上舞台、再过多久会唱到《梦醒》这首歌、几分几秒时花车会被推到监控死角——上面的螺丝动过手脚,正常靠上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却很容易抽出来,让防护栏杆失效。

然后他会仰倒下去,摔下花车,至少摔到骨折,被送往医院,然后是已经准备好的对外公关和对内说辞。

他会在医院里待几个月,等失去Echo庇佑的许观珏被人怀疑、声名狼藉、付出应有的代价,再干干净净地离开这个圈子。

什么都想好了,唯独没有想过生生摔到骨折会有多痛——他也懒得去想,在绝对的解脱面前,疼痛和风险都显得微不足道。

唯独有些担心余煦的反应——演出开始之后,向蝶会告诉余煦这场舞台事故的始末,免得小孩反应太大超出控制……但一想到下次见到余煦是在医院,他还是有些心情复杂,少有地问心有愧。

于是很荒唐地、在开演前的三十分钟里,他那部分“脱离了身体远远旁观的灵魂”,居然是在想这样一个无聊的问题。

——关于事后该怎么跟余煦道歉。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工作人员已经来提醒他下台准备了。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家属席,沉默良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向台下走去: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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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的主题是《狂欢》,却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喜剧式的庆祝,反而更像一场所有人都明知会醒、却依然沉入其中的好梦,甚至用到了金鱼、蜉蝣之类少见的元素,红蓝色块碰撞翻转,暗示记忆转瞬消亡,朝生暮死。

但自始至终,余昧穿的都是纯白的、没有一点色彩修饰的演出服。

那件衣服很重,剪裁大概精心设计过,远远望过去能让人感觉到层叠垂坠的质感,却并不杂乱。

配饰也很简单,只有一条风格复古的珍珠项链,绚烂的舞台光落在他身上,珠串就映出一点晕晕的反光,像电影里虚化定格的某一帧。

演出进行得很顺利,每首歌、每句词都像唱片直出,弹的曲子也排练过无数遍,毫无破绽——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平稳地过去。

余昧垂着眼,像站在舞台的某个角落看自己演出,观看一场预先设定好的人偶戏,那身白色演出服背后是只有他能看见的发条旋钮,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是齿轮链条,或者晃动的引线,下一秒引线燃到尽头,就有什么东西无声坍塌,将所有人抛出这场荒诞喜剧。

他的噩梦就到此为止了。

直到走上花车,他依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安静地“旁观”着,在心底里默默数秒,数还有多久聚光灯会熄灭,那个台上的傀儡会掉下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