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贝壳

当晚他们是在岛中央一幢民宿小楼里过的夜。

民宿的主人是那天余昧在火车站帮着找了行李的爷爷,姓潘,是这座岛上土生土长的渔民,早年开了家小饭馆,近两年来岛上旅游的人多了,饭馆也渐渐扩成了民宿,现在交给他儿子一家打理。

现在是淡季,民宿也没什么人住,主人家直接把最好的房间给了他们。

房间在三楼,是那种大床带小床的家庭房,装修简单,但收拾得很干净,两面临窗,拉开窗帘就能看见海。

各自洗漱完躺下,余煦就讲起后来又遇见那位老爷爷的事。

“其实我也没想到还能遇到他……是后来有一天傍晚,放学之后我没什么事干,就想到附近的岛上散散步,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了,才发现这边人说话的口音和那位爷爷很像。”

“其实附近老一辈渔民的口音都这样,那次你带我去的那座岛,夜市里卖烤生蚝的大叔也这么说话。”

“我想着来了也是来了,如果他家碰巧在这座岛上,那也该去打个招呼,就在附近走了走——结果真的被我遇到了,是他家小孙女,小名叫球球,我过去的时候刚好在店门口辫贝壳玩。”

“后来你也知道啦,爷爷留我在这边吃了顿饭,听说我已经结婚了……咳,名义上是结婚了,一定要我带你来这里看看,说这座岛上能看到很漂亮的日落。”

他的音质是偏暖的,像这样普普通通地说话,也像带着笑意,听起来很舒服。

岛上没有城市夜里的嘈杂,只有一阵一阵遥远的潮声,余昧听着听着,居然生出几分困意,思绪也漫无目的地飘开去,模糊地想,余煦怎么好像跟谁都自来熟,那么招人喜欢。

大概是真心换真心。

他在模糊的潮声和老渔民的故事里睡过去,居然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太阳正从窗户右下角的那段海平面下升上来,橙红色,像个熟透的橘子。

余煦已经起了,在刷牙,听见他下床的动静就探出个脑袋,叼着牙刷含含糊糊地问他,白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余昧摇了摇头,说随他安排。

于是他们先下楼吃了早饭。

这幢楼的一楼是餐馆,菜单上都是些当地的家常菜,也有海鲜。

主人家很热情,执意要请他们吃顿好的,先上了蟹黄粥和海鲜拼盘,还有豆腐鱼汤。

余昧其实很少吃海鲜,嫌腥,剥壳也麻烦,何况是早饭——但这里的食材处理得很好,没什么腥味,反而很鲜。

加上余煦深谙他嫌麻烦的性格,虾蟹都是帮他剥好了放到碗里,他也只能配合地吃了。

他看着余煦娴熟地剥开一只虾,捏着虾尾点了点酱油,然后放到他面前,就突然生出一种微妙的即视感。

余煦在家剥虾喂小蘑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个流程——除了不蘸酱油。

这样过分周全的照顾让他有点儿不好意思,总觉得周围还有人在看,就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余煦的膝盖:“我自己来……”

余煦“嗯”了一声,手上动作没停,又剥了一条蟹腿给他,然后从海鲜拼盘里挑了一只粉丝蒸扇贝,放到他手边的空盘里,才道:“好了,你只能吃这些。”

像在给猫配营养餐。

余昧哽了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哥哥”——一个小姑娘颠颠地小跑过来,扑到余煦腿上,又叫了一声“小鱼哥哥”。

“就听大凯说你来了,”潘爷爷背着手踱到他们桌边,看到余昧还愣了一下,“嗯?你是那个总上电视的……埃,埃什么来着?”

“Echo,我叫余昧。”余昧顿了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解释他和余煦的关系。

但潘爷爷似乎已经看出来了,点点头,又笑着和余煦打了声招呼:“余煦,余昧,这名字听着就挺般配啊……当时我听小余煦说他才二十就结婚了,还蛮好奇呢——球球过来,来问个好。”

那个叫球球的小姑娘应了一声,从桌边探出个脑袋,笑得眉眼弯弯的:“漂亮姐姐好……”

话一出口,几个人都愣了一下,还是余昧常年被人一口一个妹妹叫惯了,先反应过来,低下身和她说“你好”。

因为工作的缘故,他平时能接触到的小孩只有两类,一类是圈里的童星,另一类就是他的资助对象。

前者过早地踏进社会,总有种和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圆滑,后者大多在孤儿院长大,和他说话时带着孤僻的怯懦,眼里也很少有同龄人该有的生气。

于是他反而觉得球球——大名叫潘晴——这样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很有意思,天真爱笑,对人也没什么防备,很亲人。

后来这一桌加了四把椅子,又添了几个菜,他们和主人家一起吃完了这顿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