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令人立马拆除更换已然来不及,安阳唯一想得到脱身的法子便是拔腿就跑,她要立马、即可、现在、马上就逃离这个令人不忍直视的尴尬之所。

然而才方一转身,便见门口已明晃晃的矗着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正立在门口,岿然不动。

已不知到了多久。

正抬着眼朝着屋内四下审视打量着。

目光同安阳方才一般无二,掠过窗户上鲜红刺目的大喜字,定定看了一眼,后又缓缓移到了贵妃榻、梳妆台、八宝阁上的红绸上打量片刻,再然后,目光一抬,远远朝着屋子中央安阳的脸上投射而来。

目光很静。

安阳却觉得一口千年老血已然涌到了喉咙口了。

正要一口喷洒出来。

这时,却见那顾青山缓缓抬着步子往里走了来。

刚走了一步,脚下一顿,又垂目看了眼。

连脚下的地毯好似也换过了,换成了珊瑚红地花鸟绒地毯,边角绣有“富贵吉祥、延年益寿”的花样子,岸边花叶繁茂,生机勃勃,中央则是一幅巨大的鸳鸯图团花纹,鸳鸯缠绕,栩栩如生,寓意亲密和美①。

与那日他来郡主府迎亲时的地毯一模一样。

包括整个屋子里的一切。

无甚差别。

就像是一瞬间回到了三年前成婚当日似的。

顾青山目光默默落在地毯上那幅“鸳鸯戏水”的图腾上看了片刻,随即视线一收,背着手直径踏了进来,一路走到距离安阳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似沉吟了片刻,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安阳缓缓开口道:“可用膳呢?”

嘴上虽这般问着,却并没有多少疑问的语气。

他目光很直,视线停在安阳脸面上,说话,看人,习惯直接明晃晃的凝视着对方的双眼。

给人一种深深的压迫感。

明明年纪并不大,可他面部棱角锋利,线条如山川沟壑般深邃刚毅,再加上性情沉稳平静,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竟对“新房布置”一事绝口未提。

安阳逃脱未遂,原本有心想要辩解一番,然而对方一语未提,她若冒然开口,恐有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描越黑之嫌,何况,安阳这人从来眼高于顶,从来不屑于多费口舌。

喉咙里的千年老血深深给咽了下去。

最终扫了对方一眼,端得一派四平八稳,冲着身侧蕉月淡淡道:“传膳罢。”

说罢,直径转了身。

晚膳早已经备好,只待主子们发号施令,便鱼贯而入。

一道道的精美的菜肴很快传了上来,卖相比味道更佳。

花好月圆八味鸡、比翼双飞脆皮鸽、鸳鸯戏水游水虾、早生贵子莲子羹……

放眼望去,每道菜肴皆是喜福之菜,皆是平日里各府喜宴上的喜庆之菜的做法。

在此刻这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一道一道呈了上来。

安阳明明极饿了,却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一切,喉咙跟一时受了憋似的,忽而一下子无甚胃口了起来。

胃里有些消化不良。

饭桌上一直静悄悄的,除了碗碟与筷子的碰撞之声,几乎没有多余的声音。

安阳自幼在宫里长大,严格恪守宫规,秉持食不言寝不语的做派,甚至将“陛下”“太后”那套用餐礼仪也给搬了上来——

那便是:以往她随心自在,喜欢自主用膳,如此方能用得畅快香甜,而这日,在饭桌上却端坐得笔挺,目光淡淡扫到哪儿,却由身后绿云恭敬布菜,由绿云将菜食夹到碟子里,用餐具分食完,再缓缓送到安阳的碟子里,安阳这才矜贵的举起筷子,再将广袖高抬,遮住嘴面,这才缓缓进食。

每用完一口,另外一侧蕉月都要递上巾子侍奉拭嘴、擦手。

整个用餐过程,比皇家祭祀时的礼仪,还要优美严苛。

而顾青山看起来也并非话多之人,他武将世家出身,从会走路起便学着扎马步习武,三岁跟着父帅入围场狩猎,九岁随军,养成了不拘小节的习性,不过顾家门楣簪缨鼎盛,绝非寻常武夫,身上自受世家礼教熏陶,再加上后来弃武从文,身上并不缺文人墨客身上该有的儒雅气度。

只见他用食速度快,却并不粗鲁。

许是夫妻两人本就没有任何感情,再加上根本就不熟,又加上安阳端得一派高贵品格,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顾青山纵使敬重她,一顿饭也吃得尴尬诡异,索然无味。

安阳窥探出这一点的原因,是因紫黛在安阳一开始眼神的授意下,要去恭恭敬敬的为对方布菜时,被那顾青山抿着嘴角拦住了,至此,整个席面上食不言寝不语,与在马车上时一般无二,再无一丝声响了。

用完晚膳后,安阳借故积食立马出来消食了。

这婚后的日子怕不是……人过的。

光是用顿膳,都无比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