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前半夜沉寂的夜幕, 突然被一束又一束烟火点亮。

溪流凝固的河畔,两个人在绚灿的烟火流光下,面对面相望。

寒酥懵在那里,话说了一半人便噤了声, 她微张着嘴, 忘了将话说完, 也忘了将唇齿合上。

今夕是何年?此处又是哪里?

还没入睡, 怎会又梦见他?

封岌慢慢收拢手指,将那枚红玛瑙耳坠紧紧握在掌中, 他渴望掌心感受到更多的疼痛。

他朝寒酥走过去, 在她面前蹲下来。他死死盯着寒酥, 想要朝寒酥伸手, 指尖还未碰到寒酥, 便生生停下动作,悬在那里。

寒酥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颤了颤, 一点一点抬起来。她像梦里那样, 小心翼翼地朝封岌伸出手,指腹相抵的那一刻, 整个天地都是寒冷, 唯这一处有星火撩热。

寒酥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你居然是骗我的。”封岌头一次因为被骗而欣喜若狂。封岌曾料定寒酥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那一场博弈, 到最后却是两败俱伤。他只后悔与她争这一场,只高兴输得是自己。

寒酥哭着说:“你才是骗子……”

封岌颔首,一下子用力握住寒酥的手, 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中。

寒酥抬起另一只手攀上封岌的肩, 用力去攥他的衣料, 她说:“抱我, 你抱抱我。”

封岌将寒酥整个身子抱在怀里,紧紧地抱住她,恨不得将人嵌进骨血里。

寒酥用力回抱着他,他身上是熟悉的坚硬,硌得她疼,这种疼,让她忍不住更用力地抱紧,她想要这种疼。

她哭着说:“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

封岌将抱着寒酥的力度松了松,他将寒酥从怀里推开一些,去抬她的脸。

“让我看看你。”封岌哽声说。

他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寒酥,她又消瘦了许多。她没有血色的脸颊上泪水涟涟,破碎易失。

寒酥不愿意两个人这样拉开距离,她伸手攀着他的肩靠近他,仰起脸去吻他。

封岌摊开的手掌撑在寒酥的后颈,用力地回吻她。

逐渐加重的吻,让两个人无法再分开。

天幕之上绽放的烟花照亮大雪纷纷扬扬。

寒酥想一个人待在这里,没让翠微跟着。翠微守在远处,她初听见寒酥的哭声时还以为寒酥触景生情不敢打扰。后来没了声音,她心里记挂寒酥,这才朝河边走去。

借着烟花和雪地折出的光影,翠微看见一个男人在寒酥的轮椅前弯腰,正在强吻寒酥!

“哪里来的登徒子!”翠微立刻捡起脚边的一根木棍冲过去,举棍而砸!

封岌没抬头,只是腾出一只手来握住砸向他的木棍。

翠微惊了,想砸砸不下去,想把木棍夺回来又被对方牢牢握住夺不回!

这个登徒子居然还亲!她家娘子都快喘不过气了!

翠微气得松了手,不要这根木棍了,转身去搬地上的石头。

就在翠微举着大石头要朝登徒子砸过去的时候,封岌温柔地亲了一下寒酥的唇角结束这个长吻,他直起身看向翠微。

“你这个杀千刀的登徒——”翠微将要将手里的大石头砸过去,动作生生顿住。她睁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面前的封岌。好半晌,她喃喃道:“娘子每天都梦见将军,我怎么也会梦见?还、还是鬼啊……”

封岌看了翠微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重新望向寒酥。如今的他显然不舍得将目光从寒酥身上移走。

他低声问:“腿受伤了吗?”

寒酥后知后觉地摇头,她一手擦着脸上狼狈的眼泪,一手扶着轮椅站起身来,低声解释:“我没事。只是有些累,坐轮椅省些力气。”

一阵风吹来,吹动着寒酥身上的衣裙。她这一站起来,封岌才发现她瘦到嶙峋。

封岌闭了下眼睛,有很多话想说,却又并不想现在说。他弯腰,将寒酥打横抱起来,抱着她朝着上游继续走去。

翠微愣愣站在原地,手里还举着那块石头。

好半晌,她将手里的石头放下来,一屁股坐在轮椅上。她慢慢反应过来不是入梦,也不是见了鬼。

翠微愣神呆滞的脸庞突然傻乎乎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笑出声来,眼泪涌上眼眶,到最后又哭又笑。

寒酥被封岌抱在怀里,她抱着封岌的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纷纷落雪降落两个人的身上,一片雪将要落进寒酥的眼睛里,她睁着眼睛也不愿意闭眼躲避,任由那片雪化进她眼眶。

沿着这条小溪的上游,有一间简易的木屋,这还是封岌之前驻扎在这村落时,手下的兵临时搭建放哨巡查时所用。封岌离开这里之后,这处简易木屋一直闲置着,勉强遮避风雪。

封岌将寒酥抱进小木屋,木板窄床上堆着些枯草和尘土。封岌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铺在上面,然后才让寒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