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第2/4页)

可很快的,一群军屯子眼神变了,闻到了那股异香。

这味儿熟,往鼻尖一走,就有人分辨出来这是云梦帐中香,取巫山云雨之意,土话叫得没那么雅,叫闹春,点上一炉能燃半宿。一流的名妓甚至用这香来熏衣,兑上水日日服食,为了什么自不必提。

都是男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再细眼瞧,普通丫鬟体格骚不成这样,说是侍膳侍膳,绿衣的那丫鬟胳膊手偷偷往席四背上勾,另一个粉衣裳的不甘示弱,借着弯腰换碗之际,酥胸在她家公子手臂上碰了碰,一沾即离,咬住唇窃笑着看旁边那个。

一群公子哥愕然看着。

半天,冒出几声憋不住的喷笑。妓子,通房,什么玩意儿也往蓬莱宴上领,席四是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席四公子眉头蹙了蹙,似想训斥,又舍不下脸面,端着语气道:“退下吧,给小杜神医上两道清淡的菜来,他似是吃不惯大鱼大肉。”

话题岔得挺自然,但内里已经透了狼狈。

上两道菜,大约是支走她俩的意思,奈何廊下守着的长随耳朵尖,听到少爷吩咐,几步蹿下了楼。

粉衣的婢女走得慢了一步,犹豫片刻,又行媚卖俏地走回了桌前,眼睛溜溜地转,瞅瞅这儿,看看那儿,不是正经宅门教出来的规矩。

同桌的都乐得看笑话,瑞公子瑞方肚肚肠肠绕了个弯,笑吟吟问:“我瞧这妹妹面熟,兴许在哪儿见过,到嘴边了又想不起来。嘶,站这好半天了,妹妹还没吃晌饭吧?席四爷不懂怜香惜玉,妹妹不如坐我这儿。”

脂粉堆里腌入味的商家子,自有风流倜傥的声调,几句话说得那婢女心花怒放,好像胆子突然大了点,含羞带怯,歪着脑袋瞧她家公子。

席天钰声音僵板:“你坐罢。”

堂倌忙挥手让人加座,给她加了张跟客人们一样的阔背椅。

“多谢瑞少爷抬爱,我就想坐我家公子身边。”

那婢女俏生生一笑,唇勾人,眼儿媚,扭着腰身坐下了,纤腰细腿,落座自成妖娆姿势。

腰不是腰,是无骨的柳,腿不是腿,是勾魂的锁子缠。

每年的花神节票选花魁,有一条评选标准,叫“美人坐朱台”,评的就是名妓的坐姿勾不勾人。不论多平平凡凡一张椅子,她们坐上去,一下子就会让人想到粉纱红被象牙床,雨偏云半,好个春宵。

据说是大同那边训婆姨的法子,妓女都要练坐瓮,坐水瓮。瓮沿才多宽?连两指都没有,要想在上边坐住了,坐稳了,腰臀腿都得练出诀窍来。

那味儿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跟好人家的姑娘坐下不是一个样,打眼一瞧就知道。

公孙景逸左瞪了右瞪,没瞪住一个。桌上几个少爷成心想叫席四出丑,对这妓子热络十分:“妹妹这花儿一样的年纪,你家公子怎么连吃喝都亏待你?快吃点垫垫肚子。”

同桌的哪有善茬?嘴上“妹妹、妹妹”叫得甜,旁座的给她倒了一杯秋露白,絮叨着有的没的,很快图穷匕见。

“妹妹这样貌美,该是名满天津的人物,可惜以前无缘得见,妹妹过府前花名为何?”

花名?席上的女孩们都露了迷惑。

唐荼荼暗暗骂了声:一群念过书的,嘴这么欠。她是进过妓院的,跟娘一起去的,自然知道花名说的是什么。

唐荼荼坐不住了,脚底搓蹭了一下,咬牙想站起来,把这群浑犊子的嘴拿浆糊糊了。

那侍女像是半醉了,倚在她家公子胸口笑得花枝乱颤,巴掌大的小脸莹莹发光:“我原叫巧铃铛,公子不喜欢,赐名‘幼微’,我不喜欢这个,我还是喜欢巧铃铛……唔!”

话没说完,她狠狠一哆嗦,疼得唇瓣发抖,脸上血色飞快褪去,惊惶地看了她家少爷一眼。

几桌公子哥哄然笑开。

“巧铃铛!江南瘦马巧铃铛!怪不得看着眼熟,你在相思苑卖头宵那天,我们都在楼上坐着,哈哈哈!”

“当日你面纱罩着脸,隔纱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可惜那天手头紧,六百两银子扔下去没见个水花儿,我几个干喝了两罐茶,冒一肚子火,连脸都没见着。隔两日再去,听说你叫人四万两银子买走了,又阴差阳错没见上啊。”

“今日得见妹妹真容,这六百两的亏算是找回来了!”

“四万两白银抱美人回窝,席四叔好福气!”

“刚才离了席的那一位花名又是什么啊?”

巧铃铛在这哄然的笑声中,酒意醒了个干净,意识到自己抖出了什么,哆嗦得更厉害,紧紧贴着她家公子胸口不敢作声了。

席天钰脸上已没有一丝笑,垂眸看着怀里的女人,神情阴冷得能拧出水来。

唐荼荼再坐不住了,猛地起身,椅子腿拖出刺耳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