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第2/3页)

有席少爷这么一耽搁,船在海中飘了一个来时辰,天黑前是没法赶到蓬莱了,黑灯瞎火的,靠岸不安全,蓬莱北面多礁石。

公孙景逸索性吩咐航得慢些,在船上过一宿,明早再靠岸。

晌午潮平,船行得慢了是要随风向变的,几个船官围着罗盘打转,唐荼荼站在旁边连看带猜。

这巨大的罗盘粗得像乡下磨面的大石磨,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黄花梨木祖宗才长了这么粗,盘面上不止画了东南西北,还有地平方位、风水、星角,十几个圈环环相套,每个圈外侧的标记又密密麻麻,红字黄字黑字蓝字,图案、标记、刻度、尺码,不是内行人,看一眼就得晕这儿。

“姑娘又来啦?”

船官瞧她都面熟了,唐姑娘自打昨天上船,往艉楼跑了六趟,活像要从他这儿偷师学掌舵。

此时见唐荼荼转着圈、歪着脑袋看盘文,不由失笑,拣了俩浅白的故事给她讲。

又问:“姑娘知道这罗盘一针双头、既指南又指北,为何叫‘指南针’而不叫‘指北针’么?”

唐荼荼:“先生请讲。”

“因为北为阴,南为阳,指阳就是奔着朝气走,总不能叫指阴针吧?”

“南边好哇,太阳在南边,房子要坐北朝南,智者是择南而居,南边水活、人动、财来。土话不是说‘山管人丁水管财’嘛,靠山住人丁兴旺,靠水住生意兴隆。”

“咱北方水少,站高山上往地上看,那是一块一块的土旮旯啊,除了丁口多,再没什么好的。丝绸啊,茶叶啊,值钱东西都要从南方人手里头买,咱北边的财全奔着南方去了——你就说这同为船官,南边的船头一年挣一千四百两,嘿!我刚够人家零头!”

什么南北东西,不满全落在最后一句了。唐荼荼忍着笑。

水路通达即是财,这话没错。这一路上总是能远远地望见船,都是从南边来的,比海沧巨轮要矮小,吃水却很深,甲板上也堆满了货,不知是运什么的。

唐荼荼想了想,南方海贸发达,大约是因为船都是夏天出海的。

夏季盛行东南季风,东海、黄海沿岸的季风环流是朝向北的,南方的商人北上,一路是顺顺当当行船,坐海船半个月就能进京。

大运河贯通南北,这条内河说好吧,也有不好之处,因为商船北上南下是过一座省交一回钱,像后世的火车票,坐得远要多交钱。每一省都设了钞关,过路的船不仅要交船税,运的是什么就得交什么税,米麦税、豆税、茶税、丝绸税、竹木税……通通是钱。

就算国家的税制再规范,不乱征乱采,就算各地漕官执行得好,全是依法依律征税,那也是一刀刀地从商人身上片肉。

海运就好得多啦,只出码头与上岸时交两道钱,一路顺风顺水,所用的船工就少,路上打不了尖、投不了宿,吃用花销低,载货量却大,确实是南方豪商往北方运货最好的选择。

一条河,一片海,撑起了盛朝的半壁江山。

她坐得偏,公孙景逸左找右找才找着她,吆喝了声:“茶花儿,你在这儿坐佛呢,火器仓开门啦,来领火铳啦。”

唐荼荼:“哎,来啦!”

十几个水兵抬着精铁箱上了甲板,箱子上一道锁接一道锁,足足要开三把锁才能打开。内壳上贴着领用单,何人何日何时、因为什么原因取用了火器,都要写明,每一杆火铳都有编号,按天干地支作序。

公孙景逸:“就二十来把,不够你们一人一杆的,玩一会儿就换给别人啊。”

军屯子女大多玩过火铳,不算太稀罕,城里来的都是大官家姑娘,还有点忸怩,站在木箱前你谦我让的。

唐荼荼不谦让,噌一下就窜过去了,挑了把看着不新不旧的手铳。

不新,说明有水兵用过,安全性有保障;不旧,不会有年久失修的问题。

她举在手上细瞧。这东西是圆卜隆冬的一个青铜管,底下手持处是个半圆形的把手,形制有点后世枪杆子的意思了,却没有扳机,没有瞄准镜,只有一根弹道,一个药室。

“茶花儿不对,你得先清膛,把膛肚里头的火灰倒干净。”

“好嘞!”唐荼荼跟着别人有样学样,把铳头对着地咔哒咔哒磕几下,磕出里边那点余末。

城里来的姑娘们还在挑火铳,笑嘻嘻喊公孙家的公子过去帮忙,一声一个“景逸哥、景逸哥”地叫着。公孙景逸左边跑了右边跑,忙不迭,碍着那点小心思,还不敢落下茶花儿这边,时不时招呼一声。

“茶花儿,牛角罐要挂在左边腰上,右手端枪,左手填药。炸个鱼填上半肚药就行,舀三匙的量。”

船上水兵朝着海里一把一把地洒饵,诱出一大片鱼脑袋,粼粼闪着光。

“好家伙,天宝鱼!今年我还没尝过这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