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第2/4页)

这跟先头那场全县体育大赛不一样。男人天生争强好斗,一聚众,少不了打打斗斗,再加上赌彩押注,赛场的氛围能翻上天。

夫人们坐一块,要端庄文雅,都是住大宅子的官家妇,谁也不乐意在别的夫人面前跑得满头大汗,丢了自家脸面。

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袖手坐进屋里,家常一唠开就站不起来了。

小姑娘们倒是爱玩,奈何玩心太重,唐荼荼好说歹说,哄着劝着,也没能带她们做完一组赛前热身。

她喊:“高抬腿第一组,来!跑起来!加速加速,一二一二……”

一片嘻嘻哈哈的笑。高抬腿跑着跑着,就变成单腿弹拐斗鸡了。

十六七岁的女孩儿们,有说不尽的俏皮话,女孩子的快乐可以围绕着珠宝首饰,可以围绕着漂亮衣裳,可以围绕着谁家小子喜欢谁家姑娘,唯独与捱着大太阳受累沾不上边。

“一个个卡这儿玩儿来了是嘛?大太阳底下逛街了有你们,走五里地不带喘口气的,跑个步就要死要活了?”

和光叉着腰喝了两声,也没催出女孩们的斗志来,把和光给尴尬坏了。先头是她信誓旦旦说军屯姑娘想比一比,这头拉人,那头筹银,展现了自己过人的社交能耐,才攒出这场女子运动会。

结果弄成个这。

和光窥窥唐荼荼脸色:“花儿啊,难为你好脾气,要换我,指定要给她们甩脸子。”

唐荼荼勉强笑笑:“没事,不急在一时。”

大夏天,她热出俩口疮,丝丝泛着疼。倒不是急上了火,就是心烦意乱,事事都离自己构想的差那么一着。

可转念一想吧,起初她只想传播健康顺口溜,潜移默化改变百姓不好的卫生习惯,能延伸出田径运动赛已是意外之喜,不能强求别的。

队长先头问过她,是不是想把运动会推行开来,推向京城,推向北方,树立全民体育、全民健身观念?

俩人一合计,觉得没多大必要。

论体力,这时代的贫门子女都是打小挑担长大的,各个一把好力气。南方,唐荼荼没去过,不清楚,只说北地——北地的富家子弟打小骑射,猎犬打马,大多身强体壮;高门女眷也有百八十样玩趣,发育后期奔着高挑挺拔长,偶有一两个身子骨差到弱不胜衣的,那都是娘胎里积弱的病秧子。

这是没被鸦片摧折过的年代,百姓不是东亚病夫,跋山涉水来的洋鬼子们尚吃不起肉蛋奶,平均身高比盛朝人矮了半头去。

这样的前提下,花大力气传播什么“全民体育”,才是多余。

唐荼荼想潜移默化的,传播点别的。

她想告诉姑娘们,运动不是见得不人的事,女孩子玩耍跑动不必顾忌男人眼光,不必遮遮掩掩,不管是累出一身臭汗,还是发育的胸脯像兔子一样蹦跶,都是自然的,不是丢人现眼伤风败俗,与“不守妇道”毫不相干。

19世纪以前,体育一直是男人专有的,女人被排除在赛场之外,即便是奥运会,照样视女子为无物——“女子奥运会是无趣的、反审美的、不正确的,将永远拒绝女性参加”,这样的贬低,还是奥林匹克之父顾拜旦的原话。

女人只有穿着漂亮的长裙参加滑雪赛,在冰天雪地里羞怯、柔弱、瑟瑟发抖、翩然起舞才是符合审美的,这便是唯一允许女性参加的项目。

百年妇女运动,抢回了女性参赛的权利,世界开始考量男女肌肉力量差别,开始有分门别类的比赛。

尽管男女体力有差,但女性在精神上,当不惧与男子同台竞技。

这股思潮扯回古代来,照样有惧有痛,下可至“不下蛋的母鸡有罪”,上可至“女子不得入朝为官”。

想碾死旧俗,得让新风气先冒出尖,拿军屯里长大的将门女眷去做这个尖,借由一届接一届、一城接一城的女子运动会为途径,风靡天津,传遍京城,先捅到高门大户眼前去瞧瞧反应,投石以问路。

天热,唐荼荼慢腾腾用着脑子,自个儿顶着大太阳,沿着跑道内圈跑。

跑道一圈一里地,三圈正好1500米,跑完做好拉伸后,她去领奖台把长跑项目的奖品领了。

原地休息半刻钟,勾了下一项立定跳远,跳了一米八远。

沙坑里糊了两腿土,唐荼荼啩嗒啩嗒拍干净,抻展双臂,有条不紊地捡起一枚铅球,在右边锁骨窝略略一垫,背向,滑步推。

一投,两投,三投。

地上铺满了草甸,落点印记很清楚,唐荼荼拉着软尺上前,选了投得最好的成绩。

占地十几亩的运动场上,只有她一人在动。跑步自己计时,跳远自己测长,速度不快,也不赶趟,做完一个项目休息会儿,却始终在不紧不慢地动着,有种坚韧不拔的憨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