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第2/4页)

“牧先生知道这种琉璃是哪里产的么?”

牧挂书才刚抹干净眼泪,泪水洗过,叫他双眸更湛明,竟能看得见两步外坐着的二姑娘了,他更坚信是这琉璃的奇效。

“琉璃、琉璃……”他低声默念两句,满脑子搜刮着自己的知识库,很快想起来了。

与叶先生一人一句。

“大食人善经商,蔷薇水却不是他们最先造出来的。琉璃瓶是从西域而来,到底是哪国产的,我不知。”

“那不愁,这么大的用量好打听,京城里卖的蔷薇水全是这样的瓶,只是咱们以前从来不瞧,瞧也瞧不着,一瓶卖个几十两,民间不娶媳妇不嫁汉的,谁用得起这金贵玩意。”

唐荼荼:“那还真是贵。”

“那有什么贵的!”牧挂书一个讲究人,此时兴奋地快要跳起来了,激昂道:“我十二岁患上眼疾,饱受近觑之苦,又因为这点毛病被掳了举子身份……”

他略过旧事不提,捧着玻璃片的手都在颤抖。

“这么金贵的东西,价值千金也不能叫我却步,何况只是几十两,半年的月钱就能补好我这双眼睛!贵从何来!”

“我这就去文社,将这好事告诉他们去,文社里头好几个近觑眼,全等着这东西救命!”

牧先生三步并作两步地从少爷院里出去了,要不是袍子侧岔太短,步子迈得大会趔趄,他怕是能当场跑起来。

唐荼荼拦不住他,只得让叶先生跟上去。

“让他们别一齐笼统地买蔷薇水,多贵啊!跟掌柜的问问这玻璃是哪儿来的,看看是大食那边产的,还是咱们京城自己的匠人做的,去见见厂里的师傅。”

“这哪用姑娘提醒?”叶三峰大笑道:“我学生意的时候,你娘还是个不会拨算盘的黄毛丫头呢!”

他在唐荼荼脑袋上呼噜一把,喊着“挂书”追出去了。

院里静下来。

唐义山望着妹妹留在桌上的那几张图,五味混杂,极慢地问:“荼荼,你是从哪儿学来这些的?”

唐荼荼眼皮一跳,僵站在院门旁没动。

她这“异人”身份,在二殿下面前瞒得最狼狈;与华琼见面少,原身跟她本来也不大熟,没露陷一说。

唯独在唐家人面前,唐荼荼从头到尾没用心隐瞒过。

甚至会想,他们要是看出来了,就招了吧,坦坦荡荡讲了罢,总得给人家一个交待。

“我……”

唐义山轻唤出一口气,起身,给她整理好这几页图纸,如往常一样明朗地笑起来:“你打小就爱胡写乱画,总看些杂书,原来你看的那些杂书里竟有这么妙的学问。”

他声音轻快,是真的在笑。

可是垂着眼睛,于是唐荼荼没能分辨清楚他的心思。

是没发现么……

她背上的汗慢慢落下去。

“哥,你知道牧先生为什么不考会试么?”

牧先生算不上天资聪颖的人,可书读三千遍,成不了奇才,也得是个大才,论知识渊博少有人能比。

他屋里的书从书架堆到地上,又慢慢侵占了少爷的书房,平时深居简出,缩在一个遍眼是字的书屋里,每一天如痴如醉地受着学问给养。

可出了这间屋,牧先生就寸步难行了,得时刻盯着地上的台阶、破砖、碎石,不然一抬脚就能摔个大马趴。

唐荼荼想不出那是什么样的苦。

唐义山道:“爹跟我说过的。六部和各大衙门每年都会帮扶寒门士子,叫‘避让贤路’。”

“这是曾经文忠公欧阳修对东坡先生的赞誉,他爱极了东坡先生文采,说其诗词读来快哉,便与友人盛赞道‘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哥哥学问有所成之后,说话爱引经据典,讲得很细致。

“各大衙门效仿先贤,会在每回乡试中择选自己看中的寒门士子,给些资助,等考上功名后,这些寒门士子多数会被招揽入各部,从小吏做起。”

噢,提前圈定看好的人才,唐荼荼挺理解。

“牧先生,就是爹前些年资助的寒门士子。”

“乡户人家难出读书人,出一个,就是十里八方的大才子。一路靠着官府贴补念书,没受过什么穷罪。可惜牧先生少年时读书手不释卷,熬坏了一双眼睛,视物只能清晰看见一臂远。”

唐荼荼心忖,那可能比800度还高。

唐义山接着道:“原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读书,能看清字就行。只是牧先生考进士那年,考完之后礼部复核,正好抽着他。”

复核会抽些考生再考一回,看看有没有靠舞弊混进来的漏网之鱼。

为防考官泄题,复核都是主考官临时抽签选题,题目便没制成小册发给每个考生,只挂在考台上,大喇喇挂了一张。

“爹说,那是拳头大的字,可牧先生眯着眼睛死活看不清,招手呼唤考卒,也没人理他,他只好慌慌张张地问旁座考生,问那题目写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