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2/3页)

斗笠下的老人却突然出声:“种子不卖,白送。”

唐荼荼低了低头,也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老人家又道:“这种子是老朽从各地淘换回来的。田多农户少的地方,种地就没个章法,常常有各种各样的野生穗子,一长就是一大片,当地人就拿这些穗子做饭吃。”

“老朽也认不得是什么东西,全淘换回来,一样一样地尝味——这几种味儿都不赖。”

说完,他才把斗笠扶到脑袋上,露出一张黑亮的脸来,颇有兴味地看着她娘儿俩。

有仆从给她们搬了两张杌子来,唐荼荼坐下,一样一样仔细地瞧。

种子垫着油纸摆成长长一排,桌上一半放种子,一半放割下来的成穗,因为路途遥远车马颠簸,运回来的谷穗不整齐了,乱成一团,很难认出是什么。

粮种旁写着品种名字,都是当地的俗名,什么黑糠、白瘪子。

唐荼荼拿起一根“白瘪子”穗儿,捻开外皮,露出里边几粒干瘪的麦粒,她尝了尝味道,笑了起来。

老头以为她在笑这麦子太瘪,无奈道:“这白瘪子是东北来的,丫头别看卖相不行,当地人拿这麦子烤饼子吃,又耐嚼又香。”

唐荼荼笑容更大了:“这是燕麦。”

老头怔了一怔,问:“那是啥?”

唐荼荼道:“能熬粥,促消化的。”她怕被追问,自己还补上漏:“我在本草书上看到的,燕麦还能入药,补益脾胃,特别适合老人吃。”

这个时代对跨地域迁种、移植的认识还不深,再好的作物,往往也只在原产地扎根,移种是非常费力的事。燕麦是高寒、喜干燥的作物,高山高原上才有,中原见不着的。

“嚯,丫头还真知道!”

一老一少坐一块唠起来了,那老汉一个一个给她介绍:“这是黑裸麦,西宁都司那边来的,当地和着青稞揉馒头吃。”

他在这儿坐了一上午,上来询问的没几个,张嘴问的,也只好奇了两句就走了,就唐荼荼一人听得认真,时不时还能应答几句,言语间颇有见地。

老头夸她书念得多,唐荼荼只笑不语。

基地里,全民分配的基本劳动都是种地,不分职业,每天都得抽一个钟头去种地,一来锻炼身体,二来是培养全民劳动和节约粮食的意识。

“丫头自己种地?”

唐荼荼摇摇头:“我没种过粮,我自己种菜。”

“自己种菜?!”老头眉头一挑,比了个大拇指:“好耐性。”

华琼扶额看着,笑而不语。

等把摊上的十几样粮食讲完一遍,唐荼荼问:“爷爷,您这粮种卖么?能分我几包么,我回家种种看。”

老头儿一扬下巴:“你自去吧,等我回家拾掇拾掇,回头每样种子都送你一份。”

唐荼荼乐了:“我家住在……”

那老汉截断她的话,摇摇头:“不必,你娘我熟。”

“金老爷。”

华琼笑吟吟地合了扇,拱手作礼,两边寒暄几句,她和金老爷告了别,带着唐荼荼走了。

行出两步后,唐荼荼隐约听到身后金茂粮行的二爷,苦恼道:“爹啊,您坐这儿一上午了,您不累得慌么,咱回家歇歇腿儿吧!”

唐荼荼耳朵捕捉到这声“爹”,回头去瞧,身后几道人群遮挡了视线,她只看到那老头摘下斗笠冲她笑笑,又把斗笠扣回脑袋上了。

大商行如瓷器、粮草、药材、玉石,都是成了气候的,货物品类少,走货量大。而花样多到琳琅满目的,多数是外地客商带进京的货品。

端溪的端砚,苗族的蜡染,南京的雨花石,东北的人参、鹿茸、水貂皮……全是本地不产的稀罕物件。

唐荼荼在几排摊位间迷宫一样兜着圈儿,她渐渐挪不动脚了。

目之所及,眼熟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像这雨花石、端砚,都是东市上的时兴货。

唐荼荼问了两家,卖得都便宜得出奇,量大质好,摸上去手感和东市的货一模一样,可她在东市商铺里见着的,远远不是这个价。

像这重庆竹帘画,是一面可以做门帘、窗帘的大帘子,在竹丝帘上以蚕丝编出画来,也能挂屏风、挂轿子,挂在哪里,哪里就自成一景。

编织的图案比不得画作精美,但胜在新奇,东市上一帘四五两银子,不是日进斗金的人家压根买不起——可同等品质的东西在这南市上,只卖一两。

唐荼荼满脑子算着进价、卖价、毛利润,越算越惊,她这才意识到南市不能算“市场”,而是京城最大的物流集散地啊!

“娘!”唐荼荼拉拉华琼衣袖,“要是我进一批京货,托舅舅去南边卖,万一卖不出去,货就砸到手里了,就得在当地贱价卖。时间也很长,四五个月才能跑一个来回,才能见着回头钱——可要是我从这里进货,拿到东市上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