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从一山到一山, 走毗邻的传送阵点倒也快,雨势只猛了一阵,而后变得徐缓, 淅淅沥沥如歌, 待到折返回湘妃林, 天就晴了。

师云琢收了伞,秦云盏没了约束限制, 一路小跑出去,几人回到箫下隐居皆是筋骨松弛,各回各屋稍作休憩。

秦云盏在榻上躺了片刻,却睡不太着,他年少气盛, 一骨碌翻起身,推开窗棱。

不远处的湘妃林经由雨水洗涤,葱翠靛紫, 色泽欲滴, 又有晚霞横空, 金乌微垂, 若神仙洞府, 美不胜收。秦云盏屈膝支颐, 赏了许久, 心底那份按捺不住的悸动化作更多的澎湃。

从上招摇山那天起, 到今天, 已经过了一月有余, 他力挽狂澜试图改变既定的死局, 不仅没有死, 还过的十分顺遂快活, 结识了数位好友不说,还即将拥有自己的本命剑。

“可见我命在我不在天。”他轻声自语。

孩儿求学小有所成,第一个想要告诉的往往是家中父母,这大抵就是舐犊之情的天然流露,秦云盏也不例外。

他在秦陵郡的母亲浮现于脑海之中,音与容,笑与貌,皆栩栩如生,挥之不去。秦云盏的心口一暖,随之发胀发酸,他用手揉了揉鼻尖,确信自己有点儿想妈妈了。

他母亲在那乡间僻壤孤身一人,无依无伴,清冷孤寂,不知也是不是一样在思念他。

他如今的境遇不算差,实在是应该跟母亲分享一下。

念及此,秦云盏找来了纸笔,在案上摊开,他咬着笔杆儿发了会子愣,决定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不讲究什么文采不文采的了,反正都是自家人,写点儿流水账又怎么了,他的老母亲也不会给他批个分。

没了心理负担,他就开始在纸上畅所欲言乃至胡言乱语,由一件事联想到另外的许多事,真是不写不知道,一写才发现他原来有这么多的话想要告诉他的老母亲,字迹也由工工整整逐渐变得龙飞凤舞,最终犹如鬼画符一般。

直写到手腕酸了,秦云盏才停下,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水了十几张纸,不禁对自己又好气又好笑。

不知不觉夜色凝然,秦云盏一边甩着手腕子一边将信纸整理好,发现太厚,寻常信封居然塞不进去。

可他翻来翻去也挑不出哪张可以丢弃,都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告诉母亲的话语,正纠结着,师云琢的身影忽然在窗前闪现。

他行走无声,一袭月白纱袍仙气飘飘,又润在如水的月光中,肩线,颊畔皆泛着玉一样的莹莹光泽。

秦云盏先是吓了一跳,而后便挪不开目光了,眨巴眨巴眼道“干嘛?”

“你在干嘛?”师云琢抬了抬下颌,示意对他手中之物好奇。

“哦,这些啊,我在给我娘写信。”秦云盏“刷拉拉”抖了抖手中的信纸,略有些懊恼,“就是一下子写太多了,塞不进去信封。”

他说完发现师云琢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瞅着他。

他正疑惑,就见师云琢挽起袖子,伸手越过窗棱。

五指舒展开来,秦云盏又不得不感慨一句他师兄的手是真好看啊,掌心宽大,指节细长,关节的轮廓明晰又不突兀,素白如雪。他想着想着,就非常欣然的迎上去握住。

指尖与指腹摸索,干燥温热,而后严丝合缝的契合住,师云琢显而易见的愣了一下,狐疑道“你做什么?”

秦云盏看起来比他还懵,“啊?你不是要跟我牵手啊?”

师云琢“”

他师兄形状姣好的嘴角一阵猛抽,忍无可忍般的咬牙切齿道“我问你要信封,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秦云盏恍然大悟,“哦哦哦哦!”

师云琢斜眼觑着,表情又寡又丧,说不上是无语还是无语。

方才那一牵堪称莫名其妙,但一想到做事的人是秦云盏,就好像发生什么离谱的事情都不奇怪了,眼下这家伙正在抽屉里翻箱倒柜的找信封,手忙脚乱没头苍蝇似的。

是半点没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啊

师云琢呼出一口灼热的气,耳根还有余温。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又傻又二”,这又傻又二的当事人就一脸乖巧的把信封交到他手中了,不仅浑然不觉,还一把子期待的模样,“来了来了!”

师云琢臭着脸接过,在心里反复念着“没心没肺,长命百岁”,提笔在信纸上画了个简易的符文。

“咦!”秦云盏撑着窗台将头靠过去细看“这是什么?”

他是没有分寸感的,这一靠几乎是耳鬓厮磨般的要贴上了,师云琢的半身微僵,一时不知该不该后仰退却,眼眸却飞快的斜掠一瞬。少年的脸孔近在咫尺,俊秀的五官纤毫毕现,睫毛根根分明,那枚孔雀眼在月光下流转着梦幻般的色泽,连悬月倒映在他瞳孔深处的澄澈影子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秦云盏半晌没得到回应,仰头纳闷道“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