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翳(第2/3页)

商姒一合折扇,淡淡问道:“贵府少公子可在?”

“我家郎君还未回府。”总管谨慎答道。

沈熙不在也好,她不欲与他纠缠。商姒直接命总管领路,一路到了正厅,便见一中年男子穿戴整齐,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拜道:“老臣参见陛下!陛下安然无恙,实乃天下之幸,臣死而无憾!”

商姒快步上前,伸手托住沈恪,低声道:“沈卿快起,是朕愧对于祖宗,弃江山于不顾,才害得爱卿受苦至此,爱卿不当拜朕。”

沈恪微微动容,起身看着商姒,声泪齐下道:“陛下切勿这样以为,只要陛下能安然无恙,臣死不足惜。”

商姒叹道:“抱节而死,自当流芳。可是,时事如此,成大事定要隐忍,沈爱卿要好好保重,从长计议,朕身边几无亲近之人,说来也只有尔等老臣,令朕感觉心安。”

这些年,王赟犯上作乱,谁正直,谁势力,她自然都看得清清楚楚。

沈恪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少年,感念万分。而今天下如此,诸侯蠢蠢欲动,世人蝇营狗苟,这个才有十六岁的少年刚刚摆脱了王赟的牵制,敢再回来做这个天下之主,便说明他是一个有担当的主君。

沈恪道:“老臣明白了,老臣自会保全自己,亦会竭尽全力保护陛下。而今长安被迟聿控制,陛下万万保重,迟聿此人……远比王赟城府深沉。”

提到迟聿,商姒的笑容凝滞了一刻。

是了,他城府深沉,她至今都没有看透他分毫,若论作为一个政客,或是一个军事家,想来她丝毫没有与他相提并论的资格。

她为帝八载,从未亲政,从未打仗,她还尚待汲取阳光寻求生机,他却早已遮天蔽日。

商姒垂睫冷笑道:“说来,而今天下,谁的锋芒更甚于他?只是迟聿止步于此,让朕重归帝位,想必也有他的顾虑,只是而今满朝文武,八成以上都已对他又敬又怕,委实令朕坐立难安。”

她对迟聿对她的掌控有些如鲠在喉,说起他来,也只余下憋闷之感。

沈恪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少年,蓦地低声道:“陛下今日突然造访寒舍,可是为了传国玉玺?”

长安城破之前,商姒将传国玉玺悄悄给了他,防的便是有人篡位。

没有传国玉玺而擅自称帝,便是乱臣贼子,受千古唾骂。

商姒点头,淡淡道:“我既然已经回来,玉玺便要带回宫去。”

沈恪不再迟疑,带着商姒入了府邸内的密室,将玉玺双手奉上,商姒拿过玉玺,沈恪却忧虑重重,问道:“陛下……将玉玺带回,可会置自己于危险境地?”

商姒摇头,蓦地又是一声冷笑,“沈爱卿过虑了,他若想杀朕,不会因为一个玉玺改变心意,他若不想杀,朕将玉玺给他,他也不会动手。传国玉玺,其实也只是个石头而已,活人被石头掣肘,本就是一桩笑话。”

她目光掠向沈恪身后的字画,上面提着“山河永固”四字,山河确实永固,只是这天下英雄却是大浪淘沙,她此刻忽然感到了一丝无力,源于自身的渺小与不自量力,她回眸对沈恪笑道:“……只是,这桩笑话,朕是今日才发现。从前是朕幼稚了,沈卿也跟着幼稚了。”

商姒轻笑一声,拂袖而去。

留下沈恪怔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一直以来退居幕后的天子,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荒诞无能。

商姒一路沿着来路返回,才跨出拱门,便听见有人唤道:“陛下。”

她脚步一顿,回过神来,正看见花枝之后垂袖而立的男人。

沈熙一身绛红官袍,面容是一贯的清冷,眼睛却黑得如墨汁一般,他深深地望着她,没有说话,商姒略一挑眉,倒是率先笑道:“原来是你,今日从官署回来得早些,想来如今少了些许应酬,你也清闲了许多。”

这话是暗讽他昔日,做王赟党羽,暗中不知多少小动作。

沈熙丝毫不怒,只看着眼前的她,分明一身男装,还是曾经的那副打扮,风流倜傥,俊雅秀丽,但自从知晓她是女子之后,他只能注意到她雪白的脸颊,秀气的水眸,还有那隐约的纤细腰身。

他沉默片刻,抬手行礼道:“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大驾,有失远迎。”

商姒淡淡一笑,“起罢。”

沈熙直起身来,抬手屏退身后的小厮,蓦地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商姒,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玉玺之上,忽然道:“陛下如今,实在是令臣心生意外。”

商姒笑意微冷,转身便要走。

“陛下!”身后,沈熙叫住了她。

商姒脚步骤然一停,回身望定他道:“还有何事?”

沈熙深深地看着她,忽然想要问一问她近来如何,迟聿可有对她如何,但彼此之间关系如此,又怎么能问得出口?沈熙话出口时已经改口,只道:“陛下那日,为何不听臣的建议,远走高飞,自此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