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为红颜

“这孩子。”

裴夫人嘴上嘀咕两句,没多想,随她去了。

且说裴宣得知西宁伯夫人要为其女择婿的消息,震惊有之,心急有之,然她为人行事甚有章法,出了母亲所住的院子,她停下脚步。

大昭讲究男女大防,上回她不声不响攀树上墙已然不妥,如今高中状元眼看要被陛下授官,倘在这节骨眼言官参她一本,不说她的官途会不会横生波澜,住在小院的姑娘肯定要受人指摘。

她吩咐下人取来几样物什,做好万全的准备,乘车出门。

西宁伯府,南边,偏僻幽静的小院。

崔缇拿着青嫩的柳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白鸽抽空瞟了眼,没看懂她在画什么,扭头接着缝缝补补。

春风好借力,一只风筝越过墙来,飘在小院的上空。

“欸?哪来的风筝?”白鸽感到纳闷。

纳闷归纳闷,没有走出去看看的打算。

她埋头缝补破洞的春衫,心疼姑娘大好时节换洗的衣物都不多。

裴宣在墙的另一头急得额角出汗,瞅准时机扯断风筝线,任凭纸鸢落入那处小院。

院里好端端多了个风筝,白鸽不能再装作视而不见,她放下手中针线活,走出门来到院里捡起那风筝。

“嘿,上面还写了字?”

可惜她识字不多,不懂裴宣所问。

“姑娘,咱们院里飞来一只写了字的风筝。”

崔缇轻咦:“写了什么?”

“这……”

要说崔缇是真瞎子,白鸽就是睁眼瞎,她一个小丫鬟能吃饱算不错,哪会认字?

她面有难色,勉强道:“写了,你……我……”

“你握着我的手照猫画虎画出来。”

白鸽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

她忘记崔缇生来虽是主子,却没主子的待遇,她识字不多,崔缇天生目盲,应比她好不了多少。

崔缇的字是上辈子裴宣手把手教的,从洞房花烛夜开始,整整教了三年,大昭学问最好的探花亲手培养出的学生,哪怕目不能视,也早不是曾经的崔缇。

白鸽握着她的手磕磕绊绊写完最后一笔,字连成句——

你还好吗?我来找你了。

西京青春俊逸风光无限的状元郎,撩起衣摆做贼心虚地贴在掉灰的墙面,生怕错过姑娘的回应,生怕没有回应。

随从不忍卒视。

他家郎君别是中邪了罢!

等来等去等不到墙那边有人和她喊话,她急得想上树。

风筝不会无缘无故飞进来,崔缇猜测他在墙的那一边等着,由白鸽扶着走到院内墙根:“你还在吗?”

“在!我一直在!”

裴宣眉梢扬起,比在金殿答陛下问还要紧张,她深呼一口清气,努力让心跳平稳下来。

“还没恭贺你高中。”

两人隔着一道墙说话,裴宣欣喜高中的喜讯竟然传进这座小院:“那天走得仓促,也没来得及贺你生辰。”

“你怎知我生辰?”

“我……”裴宣汗颜,对着墙俯身作揖:“小生想结识姑娘。”

崔缇不说话。

白鸽听得耳朵直发痒:哎呦喂,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裴家嫡子、状元郎!这不是在勾搭她家姑娘是什么?

有眼光!

太有眼光了!

姑娘要能嫁给这只笨呆鹅,起码不会受欺负。

“我还好。”

裴宣根本不信她说的“好”,不放心道:“我听母亲说了,西宁伯夫人有意为姑娘择婿。

“我来是想嘱咐姑娘,婚姻大事,不可草率,若有搞不定的,你尽管放起那只风筝。

“我看到风筝,不管多远,身在何处,定会骑马赶来。”

仅仅一面之缘的人说这番话其实逾越,她顾不得许多,认真强调:“姑娘,你可以相信我,我是值得信赖的。”

“我信你。”

崔缇莞尔:“有需要我会求助你的。”

她的坦诚和信任戳中裴宣柔软的心尖,她舍不得离开那堵墙,望眼欲穿。

天色渐渐暗下来。

她们站在原地不吱声,日光昏昧,柳枝轻摆。

“姑娘,我要走了。”

“嗯。”

裴宣掌心贴在灰白的墙,蹭了一手粉末,她笑得开怀:“我希望能看到那只风筝飞起来。”

含蓄的心意比日光热烈,暖在崔缇心窝,她侧耳听裴宣离开的脚步声,而后是车辙行过的动静。

暮色已至,天地静谧。

白鸽炸开锅:“姑娘,夫人果然要为你说亲!这事裴郎君不说,恐怕咱们是最后知道的!”

裴郎君都晓得了,外面议亲的阵仗该有多大?

崔缇爱惜地抱着风筝:“不急。”

有人已经将承诺送上门了。

她信任他。

她当然信任他。

在这世上她毫无道理地信任两人,一是自幼伴她长大的白鸽,另一个,便是八抬大轿娶她进门的裴宣。

她温柔体贴、克己复礼的好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