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沈清烟与他离得近, 可见他瞳孔里自己满脸惊怖,他的声调里难掩兴奋,就像是得了一件极好玩的器具。

沈清烟吓得寒毛倒竖, “学生的腿还没好。”

李玥端量她, 欲伸手挑开她的衣摆看腿,她缩着身后退, 不让他碰, 李玥眉目含趣,“把裤子脱了让本皇子瞧瞧你腿哪儿没好。”

沈清烟死抓着裤腰带不放,即使知道父亲不帮她, 即使他差点打死了她,这个时候, 她还是带着那点巴望, 盼着父亲为自己求情, 然而她看到的父亲唯唯诺诺低着头, 面上也是有迟疑和懊恼, 但他不会挡在她面前替她说话, 他只在乎他的官儿升不升,她这个儿子没那么重要。

李玥看她这副滑稽像, 扬唇大笑,直说着有趣, 接着就逼她,“你若是不脱裤子,你父亲的官儿就保不住了。”

沈清烟摇头说不,沈宿却已急得回头喝她, “你照着三皇子说的做!”

沈清烟难以置信的瞪着他, 可沈宿背回去头, 根本不看她。

李玥冲沈宿努嘴,“那就你帮他脱好了。”

沈宿面色发青的转过身,抖一双手朝沈清烟腰间去。

沈清烟煞红着眸,不断的说着不,她不会脱裤子,谁也不能逼她脱裤子!

恰时门外进来一个小太监,疾走到李玥身旁,附耳跟他密语。

李玥唰的起身,骂了句,“好个大理寺,敢动到我舅舅家去!”

也无暇再盯着沈清烟和沈宿,匆促起身朝外走去。

王承修也悠哉悠哉的起了身,临出门前告诉沈宿,“岳父,玉容近来身子不适,总说要回娘家将养,明个儿我叫人送她回来,养个把月再回我们府上吧。”

沈宿应了声好,叫小厮送他走,这正堂内就只剩他们父子俩。

沈宿终归挂不住脸,眼瞧沈清烟红着半张脸,还像斗鸡一样的防备他,多少不是滋味,他就这一个儿子,也是疼在手心里,要不是三皇子胁迫,他岂会干这档子损伤父子亲缘的事儿。

他咳嗽了一声,问一句,“身上的伤可好了?”

他说的是那次把她打的半死。

沈清烟撇开脸道好了,又说,“我还要回族塾读书。”

沈宿点点头,“这眼看着也没几个月就要科考了,你好生读书,缺用什么,尽管问家里要,小公爷是你先生,但也不能吃喝都要英国公府负担,省得传到外头,说咱们家养不起儿子,靠人英国公府打秋风。”

沈清烟已无心再与他多说一个字,胡乱应下,快步朝外走,她对这座府邸再无留恋,从今往后也不会再回头。

她出了院子,近乎是跑的往前院去,途中碰到了沈浔,沈浔约莫是刚从西席那里出来,背着一摞书,显然没想到她会回府,但见她面上有巴掌印,猜到她又被沈宿打了,便拧着眉头道,“你何必又惹你父亲不快。”

沈清烟跑过了他,又回头对他笑了笑,眼底有泪光,她轻声道,“五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沈浔喉结动了动,缄默。

沈清烟又道,“五哥哥,我不跟你争了,你好好儿读书,以后这家里都靠着你,我走了。”

她的腿还没好利索,跑起来有点跛,背影消瘦单薄,带着一股决绝。

沈浔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她迫不及待要逃离这里,他们这些族亲于她而言不过是负担和痛苦。

可她真能跑掉吗?

——

沈清烟一路跑到外院,扫墨看她出来脸上被打了,心知是又被沈宿教训了,但她没有哭出来,她一路都在跑,扫墨跟在后面让她慢点儿,怕她再伤了腿。

直跑出了永康伯府,沈清烟站在街头发懵。

庆俞坐在马车上朝他们招手。

扫墨笑道,“沈六公子,小公爷来接您了。”

沈清烟用力的点一下头,爬上马车钻进去。

她脸上的印子落在顾明渊眼里,不等顾明渊问,她坐到他身旁,举起胳膊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肩膀,很小很小声的问他,“表兄是你把三皇子赶走的吗?”

她听见他嗯了一声。

她又问,“荀琮、赵泽秀会给三皇子做伴读吗?”

“不会。”

“三皇子被圣人骂了,他说怪我,也是表兄告上去的吗?”

“是都察院的荀御史递了奏折给圣人。”

“三皇子让父亲脱我的裤子,我没让。”

顾明渊没说话了。

她低低的笑起来,得寸进尺的爬到他腿上,手仍紧抱着他,轻喃道,“表兄,我好像笨过头了。”

他的手掌抚到她被打红的半边脸上,轻微的摩挲着,她的眼泪沿着眼尾落进他手里,她最后叹息了一声,“好想吃拂冬姐姐做的吉祥如意卷啊……”

马车晃晃悠悠的远离永康伯府。

——

沈清烟下午就吃到了拂冬做的吉祥如意卷,并且还从拂冬口中听到了一个消息,那三皇子的舅舅曹国舅私占百姓田地,扩建本家老宅,被人告到了大理寺,今儿晌午时,已被圣人降下官阶,还挨了几十大板,要不是看在淑妃娘娘求情的面子上,这曹国舅大概还得蹲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