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沈经赋给琮玉补办了一场生日会,叫了很多梨园子弟,满屋子关系户,琮玉一个因为父母双亡被沈经赋捡来养的女孩,第一次呼吸到另一个阶级的空气。

柯霄的女朋友是一个注册税务师,家在安平巷胡同,三十八岁,个儿有一米八二,身材好,皮肤也白,更是漂亮。

她跟柯霄十四年长跑,就不结婚。

柯家已经默认她是儿媳妇了,自然沈经赋也认,于是她在柯、沈两家很说得上话,比张婧一那有证的女主人撂碗都有声儿,也比她爱发号施令。

这女人一直不待见琮玉,说她是北京村儿里的女孩,一窝狗崽子也有俊的和丑的,北安河跟阜成门哪是一回事呢?

也不怪她。

那时候琮玉在沈家的地位都不如狗,沈家规矩又大,吃饭一次没扶碗都要罚站,坐着没挺直了背就要吃顿鞭子,反正什么都能作为挨打的理由。

她每天除了练功,还要当个小催巴儿,被他们家那些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大小姐呼来喝去。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但如果不活了,也不会有人为她惋惜、难过。

而且就这么窝囊死了她也不愿意,她硬得很,头硬,骨头也硬,早早就下定决心,这梨园最大的台子她要坐得稳如泰山。

后来程派、荀派风头盛,沈经赋久病缠身,登台唱不完一段,琮玉替他扛大旗,一嗓子换来少年成名。

当然只是在梨园有这点名头,但也不得了了,沈经赋在琮玉登台那天,收到了很多人的慰问,是他门庭清冷那几年以来过得最热闹的一个晚上。

也是那次之后,他对琮玉态度好很多,连带沈家、柯家的人,也把她当成了这家里的一份子。

柯霄的女朋友,就是那之后,一口一个玉儿,很腻。

琮玉一直觉得自己发育晚就是因为光长心眼儿了,她太知道一个人要想获得尊重,长得漂亮、讨人喜欢,只能得到一时的青眼,而有用,才能为身价加码,有身价,才能被补办这么有排场的生日会。

虽然她不喜欢,也知道沈经赋有在把她当物件利用。

她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看着仿真壁炉里的3D火焰,入了神。

柯霄女朋友给她端来盘新炸的水果干,坐她对面:“怎么回来就失魂落魄的,搁外头玩儿了一圈,把心落下了?”

琮玉逼自己不去想陈既快一天了,被一句打回原形。

戒断反应强烈的仿佛可以腐蚀骨头,琮玉再硬也还是不能抵抗陈既这一口的劲头。

她已经在试着复健了,只是效果甚微,早上起来的枕头还是湿润。

很多问题,想明白了,又想不明白了,总在反复,她也总在被情绪撕扯打击。

那个微信再没登过,怕看到他的消息,也怕他再也没有发过来过。

她把脸扭向窗外,托着下巴的手又捂住了嘴。

“被欺负了?”柯霄女朋友也这样问。

琮玉没答。

柯霄女朋友讨了没趣,起身走了。

唱戏的都有瘾,喝到头昏,瘾上来了,拿着架势,一段接一段,欢声笑语的。

琮玉是这场热闹的主角,却觉得这一角空间才是她身心的避风港。

她似乎失去了在一场饭局或者聚会中,让别人注意到她的小聪明这个技能。她学会了在任何时候都要沉默,就像陈既那样。

如果她变成第二个陈既,陈既会来北京看看她吗?

眼泪如雨。

当然不能了啊。

*

三月初的时候,琮玉已经离开一个月,陈既也回到了焰城,他还是喜欢洗澡,但一个月不剪头发、不刮胡子了,也不敢看爆破的眼。

他不能回答它的问题,也不能告诉它,它不会再见到琮玉了。

爆破每天蹲在窗台,望着这个院子的入口,好像它等得够久,就会有一辆载着琮玉的车开进来,停到楼门。

但是好奇怪啊,它再没从陈既身后看到琮玉身影。

它开始歪着头,疑惑地盯着陈既,它想听到他告诉它,为什么只是出去了一趟,就把琮玉丢了。

琮玉呢?

怎么再也不回来了啊。

陈既总是把房门关上,把它关门外,一个人抽烟,一抽就是一宿。

爆破就趴在他房门口,蔫蔫地低叫着。

它想她。

它甚至学着琮玉的习惯吃哈密瓜,吃两口就抬头看他,它想让他看看它,看看它跟琮玉一样的动作,但他就不看。

他的心真狠哦。

爆破不懂为什么这样。

日子又快又慢,就这样过了一个月,陈既带爆破搬去了侨里湾,爆破却不走,冲着琮玉曾睡过的房间狂吠。

它在试图告诉陈既,琮玉还没回来,如果我们搬走了,等她回来就找不到我们了。

陈既站在门口,听着它叫,不明生物在心里啃咬。

他还是不能告诉爆破,她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