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兰烛或许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里,江昱成那与一匹雪狼相差无异的瞳孔,他的瞳孔里印着十九岁那样的单薄的自己,单薄到她的人生像是一张一折就碎成裂片的脆纸,而他,是一团不发光的火,灼烧她的时候,都不带声响。

她以为,他会像那天一样,带她去他的房间,驾轻就熟地说些让她头晕目眩的话,在那一场只有两个人的角力战中占得上风。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叫来了林伯让人把玉坊又重新收拾出来,兰烛再次住了进去。

如果说真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剧团里的训练,兰烛能公平地分到一套训练的道具,能拥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属于自己的换衣间,能在名家大角来做公益讲座的时候较为容易的获得一个名额,团长和组长在跟拍演出的时候,也能把一两个龙套跑场的角色分给她,除此之外,那些人们口中“江二爷的别样对待”,没有在她身上发生过。

她曾经听说过,江二爷从前为了捧一个花衫,大开浮京阁的门,广邀四方雅座,一场《天女散花》足足演了三天,红极一时的那位戏曲演员,走到哪儿论是谁见到她了不得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老师,别说一个道具一个换衣间一个名额了,从观众到场地再到围着那一场场戏群里配合的幕后大家们,哪一个不是为那位角做陪衬的。

兰烛知道,那些人在观望,观望江二爷的态度,观望这槐京城里的动向。

她要说不羡慕那位花衫,那是假话,未开智坚持到她现在这个年纪的,要说对这行没有眷恋,对成角没有渴望那是不可能的。可要是让她一夜之间,乘着江二爷的东风,成了名满槐京城的角,面对着曾今轻视过她的人,她不觉得出人头地,反而是满身愧疚。

那天女散花的戏极美,但散落的花也只美那一刹那,不信的话,再问起那位曾今名动槐京的花衫演员,还有任何一个人记得她的名字,知道她现在去哪了吗?

兰烛知道,命运的任何一次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她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更值钱,这样命运最后跟她算账的时候,她还不至于输的太难看。

白日里,她去剧团里排练,到了夜里,林伯会派司机接她回来。

这天兰烛乘着夜色回来,却在院子门口的隔断墙下,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听到动静,她转过身来,黑色羊毛毡帽下是一头浓密的乌色卷发,玫瑰色的唇蜜在暮色里倒映着屋里的灯火,站在那儿明媚动人。

兰烛后来才知道,她叫乌紫苏,几年前在娱乐圈炽手可热,事业最高峰的时候斩获过最佳女主,却在同年宣布退出娱乐圈,粉丝和投资人在纷纷扼腕的时候对她的退出也纷纷猜忌,有的人说她嫁入了豪门,再也不用出来抛头露面演戏了,也有的人说她傍上了金主,还说那最佳女主角指不定有多大的水分呢。

乌紫苏看到兰烛,上前走了几步,“兰姑娘,方便跟您说几句话吗?”

兰烛不觉得今时今日的身份和地位,能让乌紫苏亲自跑一趟,她欠了欠身,“方便,您直说。”

“奥,是这样的,那天晚上你走的急,王凉那小子给你准备的礼物,都没来得及带走,我今天经过这儿,都给你拿过来了。”乌紫苏往后挥了挥手,她身后那个助理打扮的高个男人上前一步,把手里的东西都递了上来。

那些个包裹严实logo低调的黑色盒子上,用鎏金色的丝绸系了一圈又一圈,一看就价值不菲。

兰烛没接,淡淡地报以一个笑容,“谢谢,不过,我不太需要这些。”

乌紫苏神色一顿,眼神朝着兰烛的袖口看去。

兰烛随着她的眼神,瞥到了自己右边脱线开胶的外套袖子,她不由地右手微微往后伸,用左边的手肘挡住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乌紫苏把目光收回来,接过那助理手里的东西,递给兰烛,“哪能让兰姑娘白唱一回的道理,这些都是些身外的俗物,王凉让我拿过来,我都说污了姑娘的眼,奈何他就是这么一个俗人,总觉得最贵的,就是最好的。你也知道他是王家独子,从小宠坏了,霸道的很,我若是不替他走这一趟,恐怕不知道要怎么难为我呢,不过他对兰烛姑娘,倒是实心眼的喜欢,不然,也不会把他觉得最好的东西,一并让我送来。”

乌紫苏说的滴水不漏,一面说着王凉选的那些东西配不上兰烛,抬举着兰烛“高雅”的品性,一边又将她的本意和王凉的想法全盘拖出。

兰烛再次微微弯腰谢过,“您替我谢谢他,也谢谢您专门跑一趟,我就是个唱戏的,平日里穿的最多的还是练功服,这些我也没有场合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乌紫苏见兰烛推辞再三,也不好硬塞,只是旁敲侧击地说道,“要说场合,王家做影视投资的,兰烛姑娘既然是王凉的好朋友,那岂有让好朋友落单的道理,昨个还有个音乐节目的导演来王家呢,说想做一款国风潮流的音乐节目,正有意想让王家帮忙举荐几个戏曲身家出身的转型音乐人,做一款新“京剧”,您瞧瞧,多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