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温池(第3/4页)

而后蓦地一阵寒意刺破氤氲的水雾,尖锐的亮光直直刺过一根琴弦,深深嵌入琴尾的桐木中。

“碰”的一声闷响,琴弦断了。

乔绾下意识地朝琴尾看去,却在看清那柄匕首时大吃一惊。

这是她的匕首。

剑柄上镶嵌着红玉,周遭是金丝绕成的凤鸟纹路,华丽精致。

当初在陵京,她经常藏在脚踝处的那柄匕首。

乔绾猛地抬头,环视一遭。

前方的庭院,一人缓步走出。

丛林积雪遍布,那人的肌肤却仿佛比雪还要白上几分,使得周围的一切都黯淡无光。

隆冬时节,他赤着脚,一步一步踩着枯叶碎雪走来,墨发与中衣潮湿着,雪白的锦裘披在身上,于山风中拂动。

明明唇角噙着笑,可偏偏目色暗沉如深渊,指骨如玉,把玩着剑鞘。

有一瞬间,像极了松竹馆金丝笼中的那个小倌。

乔绾眉头紧皱,她没想到慕迟会在这里,直到闻叙白的一声“殿下”,她才勉强回过神来,看着正信步走来的慕迟。

乔绾站起身,抿紧了唇方才跟着起身,低头道了句:“殿下。”

慕迟看着她,拿着剑鞘的手微紧。

一墙之隔的庭院,他方才来到,便听见那一群书生的笑闹声,起初并未在意,直到听见那句“乔宛娘”,以及那句打趣的“嫂嫂”,才终于确定墙外是谁。

他在门下看了许久。

看着闻叙白教她弹琴,看着那个叫无咎的孩子在远处玩耍,三人之间亲密无间。

闻叙白教她弹的,是虞美人,与他当初教她的一模一样。

直到闻叙白伸手探入她发间,再难忍受地出了手,手中的匕首对准的,本该是闻叙白的脖颈,可最后,却又怕了。

他怕她真的如那夜所说,她会陪着闻叙白。

而当他现身,却得到她脸色微白地道一声“殿下”。

他宁可她如前夜一般,对他推搡踢打,却是生动鲜活的,也好过眼前的恭谨疏远。

慕迟走到二人身前,手徐徐从琴首触到琴尾,将匕首拔了出来,插入剑鞘中,而后又将匕首换到右手,递到乔绾眼下,问的却是闻叙白:“闻公子觉得这柄匕首如何?”

他的手背上,那个暗红的齿痕仍如新的一般,经水泡过,血痕又裂开了。

乔绾呼吸微紧,这是她那夜咬的。

她怕他忽然唤她“公主”,在闻叙白面前戳穿她的身份。

闻叙白的目光从慕迟的手上一扫而过,缓声应:“锋利精致。”

“是啊,”慕迟轻叹,“这样好的匕首,有人将它丢了,怪可惜的。”

他说着,诡异地闷咳了一声,唇内侧泛起一道红,将匕首收了回来:“手背被兔子咬了一口,适才还以为见到了那只兔子,手边的利器只有这柄匕首,未曾多想便射了过来,不想看花了眼,错手将闻公子的琴弄坏了。”

乔绾的唇紧紧抿着,听着他撒谎。

闻叙白道:“不碍事,在下回去再将琴弦续上便是。”

“如此甚好,”慕迟低低笑了一声,看向乔绾,“只是可惜,闻公子不能继续教人弹琴了。”

闻叙白一怔。

乔绾攥着拳,转头看向闻叙白:“既然今日学不了,也算是我时运不济,不如我们先回……”

“我倒是略通音律,院中也有筝,可以教……”慕迟看着乔绾,唇角的笑淡了,睫毛轻颤了下,一字一顿道,“……宛娘。”

乔绾霍地看向他,良久道:“殿下可是在开玩笑?”她说着,走到闻叙白身侧,“叙白是我未来夫婿,教我弹琴合情合理。殿下与我却无甚关系,手还受了伤,于情于理不合。”

慕迟指尖一顿。

乔绾笑了下,又道:“况且,殿下身份高贵,我怎么配让殿下教我呢?”

慕迟脸色发白,他想到当初在公主府,她兴致勃勃地找他,想学“霜山晓”时,他冷声回绝了她。

那时的他觉得,她配不上“霜山晓”。

而今,那时的冷言冷语却成了扎在自己身上的刀。

乔绾再未多言,转身叫来无咎便要离开此处。

却在此时,慕迟抬手用力挑了下琴弦,重重的琴音响起,手背上的齿痕重新裂开,渗出脓血,指尖也冒出鲜红的血。

慕迟未曾在意,只转头固执地看向乔绾:“我可以教你,你想学的,我都可以教你。”

乔绾微顿,恰好楚无咎跑了过来,却在看见慕迟时脚步缓了缓,看向乔绾,而后一头扎入她怀中,小声地叫了声“娘亲”。

乔绾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目光越过慕迟看向闻叙白:“我们走吧。”

闻叙白颔首温和一笑,将筝收起,对慕迟俯身道:“殿下,在下先行告退。”

慕迟未曾言语,仍赤脚立在原处,看着一行三人从自己眼前一同离去,直至背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