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云中(第4/6页)

景澜还未开口说话,墨凐神色忽变:“你是符师?你看得懂这些石碑上的碑文?”

洛元秋道:“当然。”

墨凐道:“这里有一幅画,原画已经不在了,这是画师临摹出的仿品。”

她展开手中画卷,画上画着千山万壑,云烟飘涌,白练悬流,不似人间之景。其中一座山上以极为细致的笔法画出了亭台楼阁,在云雾的衬托下如在仙境。细细看去,那楼阁中竟有人在,或临窗远望,或与同伴嬉笑交谈。殿中亦有舞姬飘然而舞,舞姿曼妙轻盈,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两侧座下乐人们持笙箫管笛,钟鼓长琴,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唯独在东边的一株枝干苍虬的老树下,一人面朝苍山独自抚琴。

这幅画起初看没什么,随着人目光转向,山中之景也在不断发生改变。冬夏交替,四时变化,群山与瀑布皆有所变,那株老树也历经枯荣。随着季节转化,楼阁中的人渐渐消失,等到入冬之时,满山雪色,人烟绝迹,画中只有那位琴师依旧坐在雪中抚琴。

洛元秋凑近了去看,鼻尖几乎都要蹭到画纸上。景澜勾住她的衣领把她拉开些许,瞥了眼那画,冷淡道:“想必原画在观者面前展开之时,画中景物宛如近在眼前。一切都栩栩如生,连这画里的草木山川都仿若真物,观者还可以在这画上所绘的山间行走,与画中人交谈。”

墨凐看向她:“贵使见过这幅画?”

景澜道:“见过相似的。此物名为画境,能将人引入画中,多是一山一水,一景一物。但如这般复杂的画境,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洛元秋盯着那些飘逸的线条看了又看,笑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说,这幅画上的笔法与石碑上的近似?”

墨凐道:“不错,正是如此。临摹此画的画师道,就算他穷尽此生,也只是得其形,未得这画中真意。”

“能将画仿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洛元秋直接从她手中取下画,对着日光展开,透过光一眼便能看清纸上重叠的痕迹。仿画的画师将四幅画交叠在一起,构造出画上的种种变化,可谓是用心良苦。但他却不明白,那幅画至始至终只得一幅,看似玄妙无比,所依赖的并非是技法,而是符术。

“都说书画相通,画这画的人也是一位符师。他将符融入画中,是以山有山形,水有水势;四季变幻,节气轮转中的风霜雨雪都由符相辅而成,这其中的含义,并非寻常人能领悟得到的。”

她的目光停在画中琴师身上,道:“如果我没猜错,人入画境后,便能听见这琴师的琴声。他弹奏的曲子一旦变了,时节就会开始转换。这幅画的重心都在琴师身上,诸多变化也由其所奏之音而生。”

洛元秋把画还给墨凐,她却不接画,道:“见过这幅画的人都曾对琴师所弹的曲子痴迷不已,都说这琴曲是神人才能谱成,美妙至极。如果原画在你面前,你能听得清画中琴师所弹奏的曲子吗?”

洛元秋道:“你见过原画吗?”

墨凐淡漠道:“见过又如何。”

“不是人人想进便能进入画境的。”洛元秋道,“先要懂得看画,知道从何处赏玩,由浅至深,方能进入到画中。喜欢山便会发觉自己身在山间,喜欢水会发现自己站在溪水旁。入了画境之后,沉醉于此,心外无物,最后才能听见琴师的曲子,这也是作画之人的用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景澜道:“宁缺毋滥,只待知音者。”

洛元秋满意道:“对了,就是这样。”

她把画塞进墨凐怀里,道:“我既不懂赏画,也不会音律,就算进到画中,可能也无缘听见这琴声。你面对这幅画时,没进到画境中去吗?”

墨凐抱着画,闻言面色似乎白了几分,道:“我拿到画后从未打开看过。”

景澜意味深长道:“那真是可惜了,这样的画想来也只有一幅,若是被毁了,什么天音,什么佳景,后世之人就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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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之后便是接连半月的大雨,洛元秋本想再回那碑林逛逛,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打断了,只得每日呆在屋中,哪都去不了,一时间颇为烦闷。

但一个好师妹兼道侣岂能不为师姐排忧解难呢?消失了几日的景澜终于出现,及时寻了一堆石碑拓印给洛元秋,让她在屋里对着临摹,省得无趣。

洛元秋对着拓印临出了一堆谁也看不明白的东西,与拓印上的古符更是相差万里,毫无相似之处。每当她问景澜“像不像”“如何”之时,景澜都会十分含蓄地微笑点头。

毕竟凭她对符的了解,也看不出那些泥点般的墨迹与几个圈之间的差别。

窗扉被风推开了一道缝隙,洛元秋放下笔去合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雨忽然停下了手,对身边人道:“再过些日子我们也要离开了,但我还是不明白,要如何才能唤醒墨凐,让她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