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明月

风拂叶动,碧影相叠,洛元秋说完话后,手又缩了回去,仿佛是害羞了。

镜知听树上再无动静,不由抬头问道:“人呢?”

“等会。”洛元秋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经风一吹,便有些飘渺,“有个鸟窝,好像歪了。”

镜知哭笑不得,见四下无人,撩起衣袍,也跟着攀上古树。一手拿花,一手扶着洛元秋,以防她不慎从树上摔下来。

那鸟窝中窝着几枚青壳蛋,洛元秋将鸟窝摆正,而后小心翼翼地松开手。镜知见状,先她一步从树上跳下来,向她伸手:“来。”

洛元秋看着那只手,道:“师妹,我自己能下来,不用这样的。”

镜知没收回手,只道:“下来。”

洛元秋笑嘻嘻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任镜知握着自己的手,借力从树上一跃而下,看着那紫色的花束说道:“好看吗?”

镜知见她笑,嘴角再如何紧抿,也不由牵了起来,微微笑道:“好看。”

洛元秋得了这句话,兴高采烈地道:“我也觉得好看!”

接着她如同变戏法般从身后掏出两束花,皆被草茎乱糟糟地捆成一束,镜知一怔,却听洛元秋道:“这个粉的给沉盈,黄的给宛玥……”

她去看向自己手中的花,竟觉无话可说。洛元秋念叨了一会,问:“师妹,我觉得还是紫色的好看,你说呢?”

忽地手上一紧,她抬头去看镜知,镜知牵着她的手道:“都好看。”

洛元秋不明所以,被她牵着进了讲经堂,镜知席地而坐,素袍铺开,又翻开一本书,从容不迫地说:“你不是要睡觉吗?”

窗外阳光灿烂,洛元秋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这时候睡?”

镜知把花从她手里拿走,仿佛不经意般,随手将她一把拉过来,将头按在自己腿上,言简意赅道:“睡。”

洛元秋挣扎爬起,辩解道:“这时候怎么睡呀,外头那么亮!”

镜知低头,看着她的双眼,神色平淡地道:“可你方才不是说,喜欢和我一起睡吗?”

洛元秋登时噎住了,稀里糊涂地枕在师妹腿上,她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刚要说话,镜知长袖一拢覆在她脸上,她便乖乖地将脸埋进袖中,噤声不语。

如此一来,她便真的昏昏沉沉睡去,也忘了那两束花。等到傍晚转醒,洛元秋才想起,在桌上找到了发焉的花束,自然已送不出手了。

她为此很是沮丧了一会,却发现在镜知的桌几上多了一只琉璃瓶,装的正是她送的那束紫色的花。因有水养着,花也不曾枯萎。她又高兴起来,认认真真地摆弄了会瓶子,看主人不在,悄悄取了一朵夹在手指间,心中隐约有些欢喜,轻轻嗅了嗅,又觉得始终不如镜知袖中的熏香好闻,便蹦蹦跳跳地去寻师妹了。

.

春去秋来,山色变了几转,风流云散,草木覆雨承霜,又是一季轮回。

不过数月,洛元秋一头长发不增反减,如秋草蓬蓬,披散在肩头。

她气鼓鼓地坐在铜镜前,沉盈取了一条红色发带左右比划,颇为发愁地梳了梳,道:“这可如何是好,打不成辫子,也没法披着束紧……哎,你说怎么办?”

一旁的宛玥看了道:“干脆剃光重长,反正就要入冬了,带个帽子也看不出什么来。”

洛元秋一听忙护住自己的头发,将头摇的如拨浪鼓:“不行不行!”

沉盈扑哧笑出声,按着洛元秋的肩膀哄道:“她说笑的,怎么能让师姐剃成个秃子呢?”说着扯过发带,灵机一动:“有了!”

晨雾未散,浮在树梢房檐。今天是初五,众弟子齐聚讲经堂,听师父讲解道法经文。

玄清子说话间无意中扫了眼大徒弟,视线移回书上,刚要继续念下去,不由一顿,又看了好几眼。众目睽睽之下,他差点端不住师父的架子,破功笑出来。

只见大徒弟梳起了刘海,另梳了两个发环在耳边,垂下一干长长短短的发带,约莫是太短扎不牢,如今已有许多开始散落下,挂在头边,好似乱糟糟的杂草。

玄清子重重咳了几声,和颜悦色地问:“元秋,你这头发是怎么了?”

洛元秋面无表情地道:“师父你想笑就笑吧,还不是四师弟干的,他上次画火符烧了我的头发,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了。”

嘉言不吭气,瑞节悄悄在桌下竖起了大拇指,低声道:“师弟,有胆量。”

洛元秋晃了晃头,那发带又松了一圈,偏偏她还一无所知,眼看就要散了,玄清子扶额,道:“今日就讲到这里,剩下的后日再补上。你们同门间切磋比试,须得注意方寸,点到为止,莫要因此伤了情分。”

他说完甩手走了,自是洒脱无比,一点师父的责任都不愿担起。洛元秋眼尖,看见他手里捏着什么东西,仔细一想,原来是那面铜镜,便知道师父又去照镜肃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