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荼白(第2/3页)

嬴政只是没想到她会示弱。

而且是他根本拒绝不了的示弱。

越苏自己回想,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想起说那句“政哥哥”,用费老先生被时代抛弃几百年的心理分析法解析了一下自己,最后得出结论:

她一定是太想信哥了,而在危急时想着信哥来保护她,所以才会移花接木得出这么一个称呼来。

嬴政还坚持每天给她眉心点上红痕。

他已不再用鲜艳的朱红,嫌弃不庄重,找来早发的梅树,用梅染之法造出庄重的正红,一点一点在她眉间点出花瓣印痕。

外间宫人谈起,说是陛下盛宠,哪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宠溺,更像是一字一句警告她。

越苏已经无法离开天子寝宫了。

换言之,她被圈禁了。

而且她还知道自己无时无刻不处于监视下。

深秋的天气,她因为手臂上的烫伤坐卧不安,心里烦躁,待也待不住,雨后到园子里看花,密匝匝的细碎叶片,开到繁盛、饱胀的花苞,她无聊,接住落下的花瓣,带回去碾碎,得来的颜色汁子随意画了几笔。

第二天嬴政送了她一盒颜色。

荼靡花握成的荼白、生涩柿蒂取成的薄柿、杜鹃花尖淘成的山踟蹰、露水熏染成的天碧色……

“《周礼书》说:‘革,欲其荼白,而疾澣之,则坚;欲其柔滑,而腛脂之,则需。’”嬴政把一盒深浅颜色推到她面前:“你着荼白色也好看,只嫌太素,近来身子又不好,还是穿艳丽一些,看着气色好。”

越苏看着他不说话。

嬴政也不坚持,仿佛一个抛妻弃子如今幡然醒悟的渣男,对她有极大的容忍度。

越苏不知道有多少是因为她这张脸。

起先他还抱着理所当然要亲近她的意思,她手伤的厉害,晚上也睡不安稳,有次白日里与他争吵对峙过了,傍晚昏昏沉沉睡过去,意识明暗之间,忽而察觉他半跪在塌前,俯下身子,挑着她的下巴在亲吻她的眼睛。

他的袍服厚重,她大半个身子都被笼罩住了,眼睫上落下的亲吻极其缠绵,带着些情难自抑和理所应当,仿佛她就该被锁在这深宫中,闭着眼睛,乖顺地服从他。

越苏推开他就跑,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够跑到哪里去,她只是太害怕了。

哪怕躲到不见人影的角落里,依旧被抓住了,越苏整个人都在抖,她不记得自己到底和他吵了些什么,只记得最后脑袋里炸成一片,回过神来时,长剑已经架在了自己脖颈前,狠话也已经撂出去了。

不准碰我。

我杀不了你,我还弄不死我自己吗?

此后嬴政再也没有试图碰她,他真的相信她这个小怂包下得了手,说到做到。

越苏见他走了,想了一会儿,才伸手去拿那盒颜色。

他似乎在袖里揣了好久,木盒子还温热着,越苏上手打开了盒子,才觉得不对,复又缩了回来。

她觉得烦闷,独自到园子里去看天去了,也不要人跟着。

奴仆似乎觉得她刚打开了颜色,是喜静,打算画些什么,也不多嘴,默默地退了下去。

越苏凝视那盒颜色,愈发觉得心烦,起身往僻静出走了走,想找个地方闭目养神。

可刚坐下,就听见有个小小的声音叫她:“常仪姑娘。”

越苏睁开眼睛,发现是个瘦小的宫婢,看着有些面熟,好像是在园子里洒扫的。

越苏以为自己挡着别人的路了,起身让了让:“你要清扫这一块吗?”

那宫婢摇了摇头,快速地往她手里塞了点什么,越苏掂了掂,发现是一小块竹简。

见越苏已经接了,她低头就走,从她停下来到离开不超过半分钟。

越苏面色如常地回去,等进了寝宫,上了床榻,帘帐放下来,才悄悄去看那块竹简。

马上来接你。——沈。

越苏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她知道沈老板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威风不过三秒钟,他也说过,在历史上他的能力局限性很大,别看他好像操纵时空为所欲为的样子,其实只要时间拉长,归根结底还是个弟弟。

难怪他根本不敢在各个朝代久待,哪怕上次越苏人不见了,他也是拜托木兰她们去找。

越苏握着那一小块竹简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她这么久都等不来沈静松了。

如果她是沈老板,在韩先生和她同时消失的情况下,她也肯定先去找百分之九十在淮阴的韩先生啊!!!而且她越苏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韩先生完全两眼一抹黑啊!死了怎么办!

就算沈老板找到韩先生之后,立刻意识到她可能在秦宫……

淮阴在江苏,咸阳在陕西啊!

就算有秦直道,那也是以千里计啊!

主要是沈老板可能完全不急啊!

他并不知道现在那个应该荒淫无度和赵高联手破坏朝纲的胡亥已经换了个人,他说不定还想着,反正越苏她有秦宫生活经验,不急,慢慢走,看看这还没被污染的山水和天地!啊!大自然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