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听完郑夫人的话,徐氏姐弟交换了一个彼此才懂的眼神。徐念安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徐墨秀迎着郑夫人不解的目光,缓缓撩起自己右边衣袖。

少年清瘦有力的右臂上,蜿蜒着一道如蜈蚣般狰狞丑陋的疤痕。

“啊!”郑夫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儿子手臂上有这么大的一条疤,惊诧之下掩口失声,“这、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弄伤的?怎会如此?”这么大的一条疤,可见当时伤口有多大多深,这该有多疼啊!

“娘还记得,两年前那个春天,有一晚雨下得特别大,我和阿姐连夜赶路不慎摔倒,我摔伤了手臂,而阿姐磕破了头么?”徐墨秀提醒郑夫人。

郑夫人瞬间想起,再次不可思议地看向那条疤:“这……便是当时摔伤的?竟这样严重!你当时怎么不说呢,你是读书的,这么大的伤口,又在右臂上,万一没治好留下了残疾可如何是好?”郑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后怕,眼中泛起一层泪光。

“当时不说,是因为,我和阿姐都说谎了。”徐墨秀看看徐念安,苦涩一笑,再次转过脸对一脸呆滞的郑夫人道,“那一年阿姐刚把稻田改成花田,没有门路将种出来的牡丹卖出去,只能在花市租了地方亲自售卖。那天我在学堂看着天阴下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便向先生告了假,去花市帮阿姐收花,正好遇见一名恶少在欺负阿姐。我冲上去想保护阿姐,却被恶少的奴仆打折了右臂。”

听到这里,郑夫人惊愕不已,泪如雨落。

“恶少见闯了祸,带着恶仆跑了。我痛得昏死过去。阿姐背着我去找大夫,只因我胳膊折得厉害,城中大夫不敢保证能接得完好如初。阿姐冒着雨将我背到忠义伯府门前,哀求大伯父帮忙找御医给我医治手臂。

“我疼得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就看到阿姐浑身湿透地跪在忠义伯府门前不断地哭喊哀求,膝盖跪出了血,头磕出了血,嗓子喊哑了,可始终没能敲得开忠义伯府那扇大门。”

想起当年长姐惨状,徐墨秀鼻子一酸,险些也掉出泪来,侧了侧脸强自将泪意逼回去。徐念安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都过去了。”

徐墨秀看着她,点点头,转过脸对着泪流满面的郑夫人说完了事情的后续:“阿姐眼看无望,我又流血不止,只得背着我求到靖国公府,半路遇着进宫述职出来的国公爷。国公爷请了御医连夜为我接骨治疗,待情况稳定下来后,第二天才送我和姐姐回来。因怕您担心,我和姐姐便合力将此事瞒下,只说是不小心摔的。”

郑夫人抱住一双懂事的儿女放声大哭:“我可怜的儿,都怪为娘没有用,护不住你们……”

“不怪娘,命运如此,我们不怕的,只会比旁人更坚强。”徐念安道。

“娘您别担心,我会努力读书,考取功名,做娘和姐妹们的靠山。至于忠义伯府那些冷心冷肺的东西,娘不必理会,以后只有他们求着咱们的份。”徐墨秀道。

郑夫人此刻除了点头应诺,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久病之人,情绪大起大伏之后犹为疲累,徐氏兄妹服侍郑夫人睡着后,轻手轻脚离开主屋,去了徐墨秀的屋里。

徐墨秀方才目光已经在院中溜了一圈,问徐念安:“怎不见五妹,又上哪儿淘气去了?”

徐念安笑道:“最近她可没法淘气了,和四妹一道被拘在我房里看账本呢。倒是你,今日又非旬假,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书院有事?”

徐墨秀长眉微皱,一双乌黑的眸子担忧地望着她,道:“书院无事,是我听说,你和那赵桓熙的婚期定下来了。”

“看来闻名遐迩的苍澜书院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地方嘛!这才几日,消息便传得连你都知道了。”徐念安一边在窗边坐下一边笑道。

徐墨秀疾走几步跟着她来到窗边,道:“你还笑,你可知你要嫁的是什么人?我婉转打听了一圈,赵桓熙这个人根本就很……”

徐念安见他说了一半又停下,追问:“很怎样?很不堪吗?”

“倒也不能说是很不堪。”徐墨秀闷闷地在她对面坐下,“但他真是被殷夫人捧在手里溺爱大的,十岁吃饭要人喂,十二岁还尿床,十五岁下雨打雷还要哭着找娘,文不成武不就……总之,就是个很立不起来的人!想起你一生竟要托付给这样一个烂泥一样的人,我心里便一百个不愿意。”

“一百个不愿意,那要如何呢?去找国公爷退婚,说我看不上他的嫡长孙?”徐念安问徐墨秀。

徐墨秀牙关紧咬,搁在小几上的拳头也紧握起来。

国公爷救过他,这两年阿姐生意做得顺遂,很难说不是得了靖国公府的暗中照拂。赵桓熙虽说娇气无用,可毕竟也不是大奸大恶,而他贵为靖国公府嫡长孙,娶徐念安为妇,说到哪里都是国公爷高看他们徐家。徐家再不愿意,也绝开不了这个口去退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