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昭阳殿中,贵妃同几个宫女一起,为重明太子预备离京的衣物。

“眼看就要过年了,这会儿偏叫人出京,连个安生新年都过不了。”贵妃眉头紧皱,一会儿挑剔这件皮子不够厚,一会儿挑剔那件缎子不够软。

陛下坐在外间喝茶,道:“他是去平定暴动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的,轻装简行就够了,不必带那么多东西。”

贵妃冷笑一声,“你当人人都是你,重明可比你金贵。”

陛下摇摇头,不说话了。贵妃虽不大情愿重明出京,但也知道,他这次去平定暴动,一来接触兵权,在军中立威,二来在民间扬名,哪一桩事都比在京中过年重要。

贵妃忽然想起什么,“那郗真呢?郗真跟他一起去吗?”

陛下摇头,“郗真要回郗氏,推行均田法。出了京城,他二人便分道扬镳了。”

贵妃兀自沉思片刻,也没说什么。

陛下放下茶盏,走到里间,道:“有桩事要告诉你。”

贵妃看了陛下一眼,“说吧。”

“等到宣氏女的孩子出生,朕想交给你抚养。”

贵妃动作微顿,“宣氏女的孩子?”

陛下点头,宣氏女毕竟投诚了重明太子,若真杀了她的孩子,她难免心有怨怼。

何况陛下也舍不得这个孩子。

“她听闻朝中有女子为官,所以想要改名换姓入朝为官。至于这孩子,”陛下道:“她说,孩子是皇子,与她无关。”

贵妃闻言,道:“倒是个心有成算的。”

她看了一眼陛下,“不过,你把孩子给我养,就不怕我把孩子养死了?”

陛下笑了一声,道:“你若不养,那便交给重明。”

说着,他们两个都沉默了。重明一心都在郗真身上,后嗣之事怕是不好说。宣氏女的孩子留下来,也算是有备无患。

贵妃眉头仍然紧紧皱着,倘若重明真的无后,日后是宣氏女的孩子得了皇位,那皇帝就与她姐姐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陛下怎会不知道贵妃的心思,他看着贵妃的神色,道:“那也没办法,重明不会碰别的人,你想要他给你传宗接代,可是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除了重明,也就只剩下贵妃了。

贵妃冷笑一声,道:“外头坐着去,挡着我了。”

陛下笑了笑,慢悠悠晃到外面去了。

谢离与郗真去南郊卫所点兵,回城之时,已近傍晚。郗真掀开轿帘,长街之上灯火漫天,来往的百姓们穿着棉袍,或夫妻结伴,或一家子几口,抱着孩子拿着花灯。烛火汇成星河,将这条街照的恍若白昼。

“今日好热闹。”郗真道。

“快要过年了,”谢离道:“他们一年辛苦劳作,只有这几日的松快日子。”

郗真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道:“咱们也下去走走?”

谢离自然应他。马车停在一座桥边,郗真率先从马车上下来,雪白的狐裘扫过积雪,掀起几片雪花。谢离紧随其后,他身着镶毛鹤氅,隐约能看见鹤氅里面的云锦暗花长袍。

夜风很冷,吹在脸上如刀子一般。郗真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率先踏上石桥。

水边的石桥人很少,谢离身份毕竟不同往昔,郗真也就没有往人多的地方跑。

城中只有这一条河,河两岸每隔一段距离都挂着彩绸和灯笼。湖面结了冰,映着河岸边的灯笼,晶莹剔透的,一片冰雪世界。

郗真站在石桥上,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

“除了我以为你已经死了的那一年,我们还从来没有分开过。”郗真忽然道。

山上的时候,他们日日都在一起上课,后来下了山到了京城,两人又是每天腻在一起。除了谢离回京那一年,他们还从没有分隔两地过。

谢离站在他身侧,身形挺拔修长,“我还没有走,你就开始想我了?”

郗真哼笑一声,“谁想你了。”

他看了谢离一眼,谢离眸色沉静,温和地注视着郗真。

“我就是想不明白,”郗真道:“一个人一辈子会遇见多少人?我如今十九岁,足有十二年是和你在一起度过的,孽缘不浅呐。”

谢离笑了,月光下,他的笑意清浅。

“往后的日子也都是我的。”谢离道。

郗真笑了,可随即他又有些闲愁,“往后还有好多好多年呐。”

“你觉得长,我却觉得不够。”谢离抚了抚郗真被寒风吹凉的脸,“我看着你,怎么看都看不够。”

郗真笑起来,像小狐狸一样,笑得眉眼弯弯。

月色静谧,却有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逼近石桥。一个人影如幽灵般窜出来,遮住月光,投下一片阴霾。

郗真神色微变,旋身避开暗杀。那人剑锋一转,直直逼向谢离。

岸边守着的护卫立刻上前,可这些杀手的路数诡谲难辨,对上数十个金吾卫也不落下风,谢离看着,竟有些郗真剑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