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雨越下越大,殿外的宫女太监全都躲去檐下避雨了。重明太子回到东宫,径自回到寝殿。

汤致进殿的时候,太子正在水盆边洗手呢。

“哎哟,我的太子殿下!”汤致着急忙慌道:“您怎么又一声不吭地就出宫去了,外头下着雨,您又受了凉可怎么好?况且您出去也不叫人跟着,倘若在外头出了什么事,奴婢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陛下砍的呀!”

重明太子不耐烦听他的聒噪,将擦手的布巾扔回水盆里,自去换衣裳。

汤致又命人预备了姜汤驱寒,快五月的天色,还把汤婆子拿了出来,亦步亦趋地跟在重明太子身边,道:“您的腿可有不舒服?叶太医交代了,您可不能受凉。”

重明太子喝了姜汤,拿起榻边的书翻看着,道:“早已经好了,不必多事。”

饶是如此,汤致还是拿了个薄毯子给他。

“郗家又送帖子来了吗?”重明太子忽然问道。

汤致道:“前儿还送了张帖子来。”

重明太子翻了一页书,道:“明日叫他来东宫见我吧。”

汤致一喜,太子终于愿意见郗公子了。郗公子是九嶷山的嫡传弟子,下山就是为了辅佐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愿意接纳他,自然是再好不过。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隔日天色转晴,宫道上还残留着未晒干的积水。汤致亲自引着郗真入东宫,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年轻的郗家少主。

郗真今日换下那套素净的衣裳,穿了一身鸦青蜀锦的长袍,衣袍上一丝花纹也没有。这样低调的衣裳压下了他眉眼的艳色,显得庄重,不轻浮。

汤致引着郗真去了花厅,花厅布置的华贵典雅,春瓶里插着早荷,案上供着清玩。郗真进去,一眼便看见一张紫檀丝绢屏风,丝绢上绣着山水楼阁。透过屏风,郗真隐约看见上首有一张长榻,榻上懒散地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玄色织金暗花绫长袍,闲闲地倚在迎枕上,一道漫不经心地目光透过屏风,落在郗真身上。

汤致在一边笑道:“太子殿下受了风寒,太医吩咐了,见不得风。郗公子不要见怪。”

郗真抿了抿嘴,道:“自然不会。”

他拱手,向重明太子行跪拜大礼。他态度很尊敬,没有任何被怠慢的不满,也没有恃才傲物之意。

几乎都不像他了。

“不必多礼。”屏风后传来一道低沉优雅的声音,“郗公子是孤的贵客,倒不必在孤面前,行此大礼。”

郗真顿了顿,顺着他的话只拱了拱手,道:“多谢殿下。”

重明太子道:“请入座吧。”

郗真撩起衣袍,端正地跪坐在几案前。他能感觉道,重明太子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但是郗真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之前送来的东西派上了用场,孤还没有谢谢你。”

郗真道:“能对殿下有所助益就好。”

“哦?”重明太子问道:“你就不想要些赏赐?”

郗真笑了,“太子殿下今日肯见我,不就是赏赐了吗?”

重明太子反问,“孤见你一面,就是赏赐了?”

郗真想了想,道:“若是能亲眼看见殿下仪容,就更好了。”

重明太子轻笑一声,不辨情绪,“孤竟不知,孤对你来说,如此重要。”

郗真眉头微皱,这话说着倒不像夸奖。

他斟酌片刻,道:“太子殿下乃国之基石,自然重要。”

重明太子的目光几乎瞬间就沉了下来,他紧盯着屏风后的人,忽然道:“听说你们九嶷山选拔嫡传弟子,都是刀山火海里闯出来的,为了争花令,同门师兄弟亦可互相残杀。郗公子,你是怎么成为嫡传弟子的,你杀过你的同门吗?”

郗真倏地抬眼看向他,眼中惊疑不定。

难道真的被宣云怀说中了,重明太子和谢离有交情?这些日子晾着自己,眼下又问这样的话,都是因为谢离?

郗真神色复杂,谢离啊谢离,怎么我离了九嶷山还是逃不开你,怎么你死了都能给我使绊子。

重明太子看向骤然沉默的郗真,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他将手中的书撂开,道:“孤累了,你先......”

“杀过。”郗真忽然道。

重明太子看向郗真,郗真面色沉静。他大概还没有修炼出喜怒不行于色的本领,每每心神激荡,便敛眉垂眸,掩去眸中情绪。

“那,”重明太子问道:“你后悔吗?”

郗真交叠着双手,紧紧捏着手上的戒指,“不后悔。”

重明太子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坐直身子,目光钉子一般扎人。

“孤才发现,郗公子生的如此貌美。”重明太子忽然出声。

郗真愣了愣,不明所以。

“孤知道你的来意,你若想留在东宫,也不是不行。”重明太子冷冷地看着郗真,“孤身边不缺谋士,倒是缺个伺候枕席的人,郗公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