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4/5页)

只是遗憾,去了那处,方发现屋子已经卖给一户人家。

既是人家的屋舍,如何能埋外人的骨灰!

这对萧晏自不是难事,他道给他们补足银钱,换处屋舍便罢。

安西大雪飘飞,小叶子抱着骨灰站在院外,看那棵枣树。

半晌摇了摇头。

“大概是天意如此。”

“我们还是带阿娘回去吧,我也舍不得离她这么远。”

车驾回程,萧晏看着她,心中难免不生出小小的欢喜。

阿照终是没有离他那般远。

他给小叶子拢了拢身上披风,将那个洁白的罐子也拢实,唯恐她们母女受一点严寒。

“洛阳尚有风水宝地,我叫人择一处……”萧晏试探地问。

小叶子低着头没应声,他便没敢在说下去。

回到皇城时,已是建安十年的二月。

距离小叶子四月十七的及笄礼所剩不过两月。

萧晏的心思全在这上头。

且还有一桩最要紧的事,孩子十五了,却始终只有这么一个乳名,他想给她择个名字。

他的小公主,他日万人之上的姑娘,岂能无名无姓。

这事与她说了。

小叶子道是可以,想了想又道,“我随母姓。”

萧晏没有意见。

然而,及笄礼的前一日,小叶子又寻了萧晏。

她问,“你这一生,还娶妻生子吗?”

萧晏愣了愣,摇头。

又赶忙道,“我可以发誓,用这天下……”

“不必。”小叶子打断他,“那、你膝下无子,我既做了你多年公主……你无子,我无父,我、姓萧吧,入你皇家族谱。”

“你让礼部取名,予我择选。”

这是四月十六的晌午,萧晏将将散朝回到勤政殿。

他从榻上起身,广袖不甚拂落一排奏章,却也无暇顾及。只疾步奔到小叶子面前,第一次在自己女儿清醒的时候拥抱她。

是个大姑娘了。

无需他俯身,便可搂入怀中。

小叶子被他抱住,只低声笑了笑。

须臾退开身,福了福身子行礼离开。

萧晏突然意识到什么,只望着她背影慢慢远去。

或许,这是自己给她过得最后一个生辰了。

但他依旧欣慰,孩子终是给了他慰藉和名分。

四月十七,春光明媚。

镇国公主及笄,宗亲权贵皆受邀入宫参宴。

萧晏自是亲自前往承乾殿接小叶子。

小叶子坐在妆台前,竟是开了镜子,看镜中人。

母亲的痕迹已经寻不到了,全是镜中另一个人的轮廓和影子。

“我想吃面。”她对镜中人道。

“带来了,且少用些,一会还有宴席。”

隔案几坐下。

案上摆着一碗面,一些小菜,还有一壶小叶子备下的酒。

萧晏看着她提壶斟酒,随着她举杯对饮。

两人皆干杯。

小叶子端过碗盏用面,萧晏看着,面上慢慢扬起笑意。

用完,小叶子也没起身,道是有些话同萧晏说。

萧晏亦道,“正好,礼部取好名字了,你挑挑。”说着从袖中掏出卷宗。

小叶子接来,翻过。

边看边道,“我其实从来没有吃过枣泥米糕。这一生,阿娘只做过一回。她总是没有力气,很多时候都在昏睡。可是有我这么个孩子,她也睡不实。我要吃饭,我会哭闹。她无法静心龟息,伤便好不了。院中有颗枣树,便成了我唯一的玩乐处。枣树结果,便是我的零嘴。有了那颗树,阿娘便安心许多。后来,邻家婆婆告诉阿娘,枣子寒凉,又不好消化,我成日吃着,总是不好。她说兑些米粉蒸熟,又甜又果腹。阿娘一直想给我做,但是她连榻都下不了。直到有一日,终于有些力气,开了灶台做米糕。为帮阿娘省些力气,我切了好久的枣子,手都划破了,但是不要紧,终于是做成了……”

“但我没有吃到。锅盖开了一半,那些歹人便进了屋子,把刀夹在我脖子上。阿娘一句话也没说,抱起我跟他们走了……”

“我伏在阿娘肩头,看着灶台袅袅升起的热气,闻着一阵阵饭食的香味,然后越行越远……”

“后来,阿娘把握从霍氏的水牢里救出来,她哭着和我对不起,和我说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回到家就给我做枣泥馅米糕,我们明明已经上了回家的路,可是为什么又折了回来?”

“我一辈子都没有吃到阿娘做的米糕。”

“我的阿娘她只想给我做一次米糕,却永远没有成功。”

“是因为什么?”

泪流满面的姑娘,将带着萧姓名字的卷宗扔尽炭盆中,擦干眼泪道,“抱歉,我终究还是无法原谅你。”

“但是,我、也不想太恨你,所以我换了颗毒药。”

“七星海棠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用那样的毒,太残忍了。我就……就用了寻常的鹤顶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