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虞姝看着平躺着的封衡。

内殿微弱光线泄入半开的幔帐, 男人的脸一半是明,一半是暗,他阖眸的样子, 从侧面去看,鼻梁山根挺拔,再往下是微抿的唇。他身上外袍褪去了, 一袭白色中衣褪去了素日里的凛冽和戾气。

如此一看,还是个清隽的年轻郎君。

他每次脱了衣裳之后, 都是衣襟大敞,风流又疲态, 可今日前胸和脖颈都遮得严严实实,半点不露春色。

三日未见, 虞姝想他了。

她抬手,指尖轻轻触碰男人脸上的轮廓,可真别说,虽然封衡平日里表面肃重威严,可脸上肌肤却是白皙细滑。

虞姝自打有幼时有记忆以来, 她就从没有期盼过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深知姨娘跟随父亲来到京都之后的苦楚。

甚至于觉得,若是姨娘留在乡野之地, 挑一个农夫嫁了,也远好比过在将军府饱受委屈。

可此时此刻, 她静静的看着封衡,想着腹中的孩儿, 竟然破天荒的冒出要独占这个男人的荒谬想法。

她自己都被自己的野心震惊到了。

人一旦有了野心,就会做出诸多见不得光的事。也就有了弱点。

不知不可为而为之, 是这天底下最愚蠢, 也是最累的事。

虞姝的手指微滞, 从男人脸上移开,她就那么看着封衡,闻到他身上的淡淡冷松香,又安抚自己:莫要多想了,先过了眼下的难关再说。

无论如何,她要让孩子安然出生。

虞姝睡着时,封衡睁开了眼,他侧过头来,因背着光,一双漆黑的眼眸更加深邃凝滞。

两人面对面躺着。

这还是第一次躺在一块却什么也不做,只安安静静的互不干扰。

可饶是如此,封衡也觉得,这几日的疲乏消散了大半。

他的昭昭,大抵是上苍派过来拯救他的。

不然,她又岂会一次次将他从无尽深渊拉上来。

这一刻,封衡比任何时候都想渴求一个太平盛世。

接下来的路,他只能赢,不能输!

*

虞姝醒夜时,封衡已经不在榻上,只有褶皱的床铺预示着男人不久之前躺过这里。

今晚是墨画值夜,听见动静立刻走了过来,“娘娘可是醒了?时辰尚早,外面还没天明呢。”

虞姝借着微弱的光,看了一眼沙漏——

才将将酉时。

封衡是子夜过来的,也就是说,他都不曾睡够一个时辰。

其实,虞姝很清楚,封衡之所以夤夜才来重华宫,是明显不让旁人知晓。

他这个节骨眼下,大抵背负了太多吧。

虞姝轻轻叹了口气,只可惜,她一介妇道人家,纵使有心,也是无力帮衬。

墨画见虞姝黯然伤神,问道:“娘娘怎的了?可是身子有哪里不适?”

虞姝望向棂窗外的苍茫天际,喃喃说,“从明日开始,每日准备汤盅,以便皇上过来服用,切记莫要太过油腻,皇上喜欢清爽的口味。”

虞姝应了一声,总觉得修仪娘娘对皇上的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

开始牵挂了呢。

*

这是今夜楚香忍受沈卿言的第二个时辰了。

这厮……话竟然这样多!

不过,也亏得沈卿言,让楚香在一夜之内得知了整个京城贵圈的私密。

比方说,萧太妃和逆贼封奕奕的缠绵过往;礼部侍郎的心头白月光竟然是安阳侯府的少夫人;御史台张大人的小妾早已红杏出墙,还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定远侯为了心爱的表妹,宠妾灭妻……

闺房的火烛已经燃了大半,案桌上茶壶见底,瓜子、花生等零嘴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满桌狼藉。

楚香打了哈欠,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听沈卿言说话,就像是听故事似的。

眼下,楚香觉得自己对整个京都城的达官贵人都已了如指掌。

不过,纵使,她再怎么喜欢听故事,可时辰已经不早了。

楚香客气的笑了笑,开始驱客,“沈大人、沈公子,你看要不……要不,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屋内已是灯火如豆,再过一会就要熄灯了。

沈卿言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时光流逝之快,他猛然惊觉一事,和厌恶的人待在一起度日如年,可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却是觉察不到时光流逝。

沈卿言挠挠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楚香。

他今晚过来是有要事,却是被耽搁了。

他的话,怎就这样多呢……?

他自己以前却是不曾意识到。

沈卿言觉得自己应该为皇上分忧,应当早日娶了楚香,与冀州达成真正意义上的联盟。

从今晚踏足这间屋子开始,他总算是言归正传了,他从锦杌上站起身,神色肃重,看着楚香的同时,从袖中取出一枚金玉戒指,递给了楚香,“阿香姑娘,这枚戒指是我祖父当年赠于我祖母的。唯有我们沈家明媒正娶的新妇才有资格拥有。我父亲战死之后,母亲就将这枚戒指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