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肃杀(九)(第2/2页)

“不能拿出逾制的聘礼,就与她商议,客客气气的,从别的地方补偿她。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女郎娶进门来。”

……

钟鸣终南山,山气日夕佳。

郑府自太后的父亲去世后便早已分家,如今作两房,皆在长安东市长乐坊,互隔一街,恢弘楼宇浩浩荡荡铺了半条街。高墙一围,遮挡万千峥嵘。

丞相郑沅的府邸近日常开侧门,人进出不休,早早地张灯结彩。

数条街之隔,出门采买胭脂水粉的朱令月在侍儿奴仆的簇拥下,缓缓登上高楼,向郑家眺望。

郑无伤的嫂子、长亭侯世子夫人谢氏被周容派来作说客。

指着一处处,絮絮叨叨,与她说郑宅格局构造,又说为了迎她,要辟出一座“百花楼”来,话语里满怀歆羡之意:“当初他们家聘我为妇可没有这么讲究,你是好福气。”又数百花楼的珍宝给她听。

朱令月高挽双髻,鹿眸扑闪,嘴角挂着笑,听得心不在焉。

忽然问“不知这百花楼,比我家丹鸾台如何?”

谢氏面色微僵:“明贞太主的凤邸,自不敢相比。”

朱令月笑嘻嘻道:“你也是我的嫂子,我问你一句,我是皇后亲妹,当不得他家的礼聘吗?”

又听此论调,谢氏倒吸了一口气,语气也急促起来:“女郎,不是拿不出一万金。百花楼难道不值一万金么?还不够爱重女郎么?宅子在这里,田庄在河东,都是土地田宅仆人珍物……要拿现钱需早半年变卖铸金。一时半会儿搬国库去不成?是侯爵府,又不是皇宫,就算是天家聘妇,做事也讲究章程。”

朱令月被她一通抢白,怒极冷笑:“你是说我做事没有章程?”

谢氏见她皮笑肉不笑,百般说和也不听,压抑着心头之火,面无表情道:“皇后殿下的家规自然严谨。”

朱令月双手撑颊,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日夕佳景:“嫂子最好别拿你的聘礼和我的聘礼比。最好想清楚,你是谁,我是谁,再来与我作说客。”

谢氏也是名门贵女、世子之妇,从未受过这等气,双颊血点子一样泛红,又不好耐她何,一言不发转身下楼。

朱令月软缎鞋轻踢着木桌,玩手臂上金钏,轻轻哼起了曲儿,视线忽被窗外一景牵引,一青衫玉郎自闹市间牵马而过,身姿挺拔不凡,眉目清隽至极。

男子挂缰在马,要在路边小摊买一只色彩鲜艳的野雉,他勇武高大,需低下头才不碰到摊棚子顶。

朱令月侧耳听去,竟听到一口熟悉的楚地乡音。

她胸中怦然一动,抓了一把酒楼里的干胡桃,朝他脑袋上一掷。

“嗒”的一声。

那人捂着脑袋抬起头,一张如走笔写墨的脸抬起来,看见她的一瞬,眼神里浮过明显的震动。

朱令月只当他慑于自己容貌,低头展颜一笑,操着楚地乡音从楼上问他:“郎客哪里人?”

那人尚怔怔:“章华。”

朱令月又惊又喜,忙道:“我也楚地章华人。你叫什么名字?”

青衫郎君目中震惊忽消逝无踪,玉面转沉静,静得甚至有点肃然。

“李弈”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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