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琅玡(四)(第2/3页)

她心下跳乱了两拍,低声道:“幼微见过小殿下,绝不敢将此事告知朱公,只是有一事,小殿下见多识广,求您解惑。”

朱晏亭四下一顾,周围人还在看她,低叱一声策马纵离了王幼微之手,走到一道墙角下:“你过来说。”

王幼微敛步轻移,躬身一揖,将车列因珊瑚被扣之事告知朱晏亭。

道:“仆妾不若女公子天潢贵胄,见多识广,实不通其中门道,求女公子指点一二。”

朱晏亭听罢,又确认道:“扣下车队的,非羽林郎,是临淄王的人?”

王幼微赧然:“我等还远未能见羽林郎。”

朱晏亭沉思片刻,俯下身,唤她至近前。

俯她耳边,低声道:“临淄临东海,多以珊瑚为珍,今朝拜天子,必倾所有。想来临淄王府库之中无这样品相的珊瑚,不肯被区区一朱恪压了风头。尔等不要宣扬,宜阴献珊瑚给临淄王,必得通行无碍。”

王幼微听罢,心下震惊,面上暗伏:“他们都说礼品恐怕逾制,原来关节竟然在此!”一时又面现为难之色:“可我等卑鄙,无法通达临淄王,该如何是好?”

朱晏亭道:“今晚三更,我使刘壁赠刺与你,你依着寻上门去,他是我母兄弟,想来会惦念一二。”

王幼微胸中甫定,心下大安,喜之不尽,就要行礼:“多谢女公子指点之恩……”

礼才行了一半,便被朱晏亭以马边抬她手腕,硬生生止住了。

她微微愕然,再看她时,目中深深,幽不见底。

“我赠你此计,偿你出行之前曾为我出谋划策之恩,足够否?”

王幼微心里咯噔了一下,忙摆手道:“唯有我念小殿下的恩德,妹岂敢居恩……”

朱晏亭微笑道:“足够就好。”

说罢,竟自顾策马,当先而去,没有只言片语的辞别之话。

王幼微向来礼数周全,不料她如此无礼,怔怔站在原地,风打她身上,紧撩衣裙,她目光也一点点冰冷下来。

不多时,王安总算在人群中发现了她,着急赶来,跺脚责问:“当下焦头烂额,你又是兴哪一出?四处是达官贵人,要再冲撞了谁当如何是好?方才那是谁?”

王幼微不答,她手中还攥着纨扇,此刻掌心里润润的,捏住白纨,就留下一个湿润的手印。

转身往回走,喃喃:“观其言,察其行。言行一者、佳也,言行不一者、其必腹内藏奸。”

“你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王幼微笑了笑:“没什么。”

……

当夜,刘壁披夜色而来,果有名刺送至,王幼微纳入袖中,晨起献计于王安。

王安喜之不尽,当下与朱恪偷偷将珊瑚送了出去,果然奏效,翌日便得以通行。

朱、王车列过延桑,再行一日,便临琅玡城下。

天下大定将近八十载,国力昌隆,四海晏清,除匈奴尚为患之外,百夷宾服。

恰逢齐凌这个年轻、精力充沛的帝王登基,又奉首次祭祀五帝四时,于东海接受诸侯朝拜,乃天下一等一的盛事。

琅玡此时已云集四面八方的使者,远至波斯、大食等国的金发碧眼之使,骆驼驮着香料宝石美酒、又有远渡重洋的百夷之使,身量黑瘦,携异兽珍鸾。

最令人瞩目的,要属乌孙国献来的天马——

朱、王等入城之时,又遇到封道,虽再度延迟入城,却也有幸目睹了天马入城的盛景。

天马居通体纯金之笼,寻常马匹不过数十尺,而此马却有一丈之长,半丈之高,通体血红,毛发如丝缎,额心一点白,筋突肌伏,形如蟠龙,嘶若龙吼,数十人护卫金龙,远远望去一片金红相映,不尽的威势辉煌。

“这便是献给天子的马么?”此时朱令月与王幼微并乘一车,即将被送到世家待选的苍梧台。

朱令月面上微红,莲花髻上丝缕低垂,轻覆面上:“不知陛下是什么模样呢?”

王幼微望她娇憨之态,隐一冷淡之笑于扇面之后,视线一角,也被金笼的灼灼光辉所耀,亦有些漂浮不定之绮念——若选入宫为夫人,家人得提携,子女皆可永不为奴。

她自不会与天真朱令月一样作此娇羞思春之貌,只是转着扇子,冷冷的想,究竟是什么模样都好,长得非似为人也好,只要是天子便好。

……

天马敬献入苍梧宫时,天子齐凌正与临淄王齐雍、其独子齐元襄、淮安王齐燕、豫章王齐良弼、大将军李延照、太仆谢谊等人狩猎于苍梧东侧扶桑苑中。

齐凌为太子时,十岁就能开五石的弓,十四岁曾孤身刺熊罴,登基以后,也甚好弓马,喜于游猎。

临淄王投其所好,特于扶桑苑纳珍奇异兽,供他赏玩。

园囿之内,金黄色羽麾飞扬。

小黄门一路小跑,在振振弓马之声里,悄悄回禀了曹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