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2/3页)

王璐在乱葬岗正中站定,转头看向几位站在烈日之下亦冷得面色发白的太爷们,道:“两浙全境究竟有多少地方造出了这等倾天恶业?我等不曾见过,不敢妄言。但金华府这处恶业,致使一地生灵涂炭却是绰绰有余的了。”

老堂官亲见这帮人能悄无声息把人从府内偷出,又能隔空取物、又被带到了这个但凡细细思量一番就能发觉不对的恶地,心中已是相信了几分,但仍然并不全盘深信,质疑道:“老夫就任金华知府数年有余,从不曾听闻本地发生骇人听闻大案重案,你这莫不是危言耸听?”

王璐叹了口气,道:“老太爷,你莫不是以为业力影响一地,是要惊天动地轰动四方才算吧?”

“这又从何说起?”老知府皱眉道。

“且随我来。”王璐一挥手,领路朝离乱葬岗最近的新寨村走去。

新寨村是几十年前附近的王家寨人丁兴盛后分出来的村寨,因浙地不似西南地区那般多山之故,村民的屋宅大多都是集中修在一处,不像黔地村落那样散得满山都是。

王璐领着太爷们进了新寨村,也不干什么多余事,只是掏银子与村人买了些粮食菜蔬,又借口要歇脚喝水,请了村中的年长老者、老妇来闲聊。

初时,她只和村中老人聊家常子女、田地产出,听得几个太爷一头雾水。

渐渐地,王璐把话拉到了正题上,包括老知府在内的一众金华府高官,面上亦渐渐出现惊色。

新寨村算是个大村,又有离金华府近这个好处,村人要么进府做工,要么隔三岔五进城卖菜,日子是过得比较充裕的,村人面上大多都有个好气色,身上衣着也比较整洁。

唯一比较让村人不安的,是近几年来,村里“走”的人,略有些多了。

“村东头的王二,算是我的堂侄,平日与我家多有走动,是个勤勉的后生,他‘走’的那年,我的孙媳妇还在帮他张罗着说亲,没成想一眨眼人就没了……”

“老六家的二媳妇也是,两口子过日子磕磕碰碰不是常有的事,偏生去年他两口子打了一架,那二媳妇就受不住了,转头就上了吊,两个娃儿都撒手不管了。”

“要说,还是前几年王家庆走得最可惜,不过是别人喝了酒,笑了他几句,他竟想不开跳了河……”

“老八家的闺女不是更可惜?才嫁到四姨婆家多久啊,娃儿都还在吃奶呢,说没就没了。”

新寨村大部分村人都姓王,家家户户沾亲带故,几个村中老人喟叹着絮叨各家去世的远近亲邻,说者无心,倒是把被王璐强行带来当听众的几个堂官听得冷汗淋漓。

若在平时,一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子短短几年里“走”了十来个人,是落不到这些本地高官的眼睛里来的。

又不是凶杀大案,更无苦主击鼓鸣冤,太爷们要管的事儿多了,谁顾得上那么些平头百姓是为的什么原因想不开了要自尽?

王璐不动声色,辞别了新寨村的老人,领着高官们又去了相邻不过三里多路的王家寨。

王家寨算得上是北郊的大村寨,上下二百多户人家,丁口过千。

王璐照旧花了些散碎银子与村人混个面熟,又请了村中老人来,与“自家长辈”闲谈。

王家寨人几乎都姓王,请来的村中老人对村中各家家事如数家珍,列举出来的、近年内过世的自尽者……是新寨村的三倍。

在新寨村逗留了大半个时辰,王璐又领着太爷们直奔下一个村落……

天黑前,不知多少年没有走过这许多路的太爷们都走不动路了,是靠燕红一个个背回来。

王璐在粗粗打扫过的僧舍里喷了驱虫的药、命齐梦吉铺上席子,让这几个太爷坐下来缓了会儿,便对知府道:“太爷,可还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

疲倦的老堂官面上发红,只垂目不说话。

掌管金华府户籍名册的同知太爷却是坐不住,把憋了半天的话问出来:“本官有一事不明,金华府不说海清河晏,也算吏治清明,无苛捐杂税,无重徭重役,百姓不安居乐业,如何、如何这般过不下去?”

又有一位官太爷也是憋得狠了,跟着道:“正是。若说妇人女子心思敏感,与婆家起了龃龉容易想不开,那些壮勇村男却又是为的何来?”

王璐“哈”地一笑,道:“我劝诸位太爷还是关心业力如何消除的好,不要去追根究底,不然我把实话说出来,可不大好听。”

这话把几个太爷气得够呛,一直不肯出声与“贼子”沟通的军营老将都忍不住骂骂咧咧。

“若问百姓缘何过不下去,原因也不难分析。”

王璐把曾对燕红解释的那番话重复一遍,冷笑道:“古来女子大不易,人人皆知,人人漠视。太爷们听了北郊众村落这许多例子,也只认为是妇人女子心思敏感,冲动行事,而不觉得妇人女子也长了颗人心,也会计较得失、也会心生不平、也懂尊重耻辱,叫我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