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隔日,卫鹤荣处斩,围观者众多。

不过陆清则没去围观,悠哉哉地领着陈小刀去了武国公府。

往日里健健朗朗,总是在院子外跟唐庆吵架,拉着林溪要比划的史老爷子病了。

倒不如说他一直病着,只是没表现出来,现在天气愈寒,史容风满身的暗伤一起作祟,便倒下了。

林溪眼睛红通通的,像是哭过,陆清则摸摸他的脑袋,让陈小刀去安慰安慰林溪,掀开厚厚的挡风垂帘,跨进了屋里。

史容风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紧,上一个月还精神焕发的老爷子,这个月似乎一下瘦了好几圈,见陆清则来了,左看右看:“没给我偷偷带点酒来?”

陆清则一阵无言:“大将军,还想着那一口呢?”

史容风百无聊赖地躺回去,颇多不满:“我征战沙场一辈子,现在要这么窝囊地死在病床上了,喝点怎么了。”

陆清则啼笑皆非,从大氅里掏出个捂着的圆鼓鼓的小瓶子:“那您喝点。”

史容风眼睛一亮,接过来往嘴里一倒,瞳孔一震,差点喷出来:“这什么!”

“米酒也就是酒,”陆清则笑道,“都是粮食做的,还嫌弃什么,有得喝就不错了。”

史容风:“……”

史容风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咕咚咕咚把甜滋滋的米酒喝了:“看你这样子,像是有心事,怎么?”

陆清则的笑意淡了淡,望了眼外头:“大将军觉得小刀怎么样?”

史容风眉峰一动,满脸的不忿收了起来:“决定了?”

陆清则敛眸:“这些日子,朝中关于我的争斗甚多。”

起初陆清则并不在意,也让手下的人别去与人争斗,但天天挨骂谁受得住,尤其陆清则递上一条条有损王公贵族利益的新法之后,已经有人对他暗暗动了杀意。

陆清则和史容风交好,自然与朝中的武将也交好,兼之受他恩惠的人本来就多,于是朝中就他的问题,分成了两派,每天吵个不停,这倒叫言官更有话说了,直言“陆党”初具雏形,陆清则其心可诛。

现在已经不是针对陆清则在吵了,而是新派与旧派的对立。

陆清则在朝野里的生存空间,俨然变得很窄了。

除非宁倦无缘由地将人全部拖出去砍了,以血腥的强权抹杀掉所有反对陆清则的声音。

但陆清则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史容风多年不关心朝政,回京之后却是想不关心都难,多少也听了几耳朵,看看陆清则的样子,目光锐利:“我不觉得你会因为这些事就下定决心,怎么,是陛下那边有什么动作?”

陆清则顿了顿,没吱声。

若说之前宁倦一时走偏,他们之间还是师生关系,他可以试图拧正宁倦,但在宁倦解除掉这段师生关系后,他们首先便是君臣。

这让他忽然有点无所适从。

他一手养大的,当真不是只乖乖的小狗,而是条攻击性极强的恶狼。

那种掠夺式的紧迫感,让原本不甚浓烈的危机感直线上升。

但不得不说,他的确培养出了个合格的皇帝。

如果宁倦是想杀了他,而不是对他起了别的心思,他的心情也不会这么复杂。

也怪他从前从未注意师生之间的距离,没有教会宁倦正确的恋爱观点,等到宁倦长大了再补课,显然已经晚了。

见陆清则不说话,史容风点了下头,没有追问发生了什么:“你若是准备走,就让小刀跟着息策吧,有武国公府的名头在,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他。”

陆清则算是安了点心:“多谢。”

“知道谢的话,”史容风面色枯槁,说了这么会儿话,竟然就没什么精力了,疲惫地阖上眼,“下次就带点酒来……”

话还没说完,人竟然就睡过去了。

陆清则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心里盘算着计划该如何施行,走出去正看到陈小刀和林溪坐在院内的假山上,不知道在比划什么。

陆清则凑近一听,原来是陈小刀在教林溪说话。

“爹,”陈小刀满脸严肃说,“你应该这么叫我。”

林溪:“……”

陆清则:“……”

得亏史容风睡着了,要是听到你这么教唆他儿子,大将军不争馒头都要争口气,能爬起来给你一顿好的。

林溪勉强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但很模糊不清,更别提说清楚话了。

陆清则抱着手,倚在柱子上看了会儿,才开口道:“小刀,大将军现在病了,你在国公府住一段时日,多教教林溪吧。”

陈小刀不疑有他:“那公子你呢?这个时节您最容易生病了。”

陆清则道:“我现在不是很强壮吗?”

“……”陈小刀道,“那我不在的时候,您可别再浇您屋里那盆盆栽了,它根都要烂了。”

陆清则最近都有好好喝药调理身子,随意嗯了声:“知道了,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