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第2/3页)

陈尚志惊道:“你到底在说谁啊?那人是你曾经的师长吗?”

柳竹秋犹豫一会儿,说出与孟亭元的纠葛。

陈尚志不了解朝堂局势,很多地方听得费解,比如皇帝明知唐振奇做尽坏事还一再容忍,孟亭元掌握了唐振奇的罪证,却必须借他人之手揭发,还得陪上自个儿的性命。

这些问题的答案正是柳竹秋苦闷的根源。

“裕哥,大臣们背后都称你爷爷‘陈泥匠’,最擅左右涂抹,还说他墙头草两边倒。说实话以前我也不太认同他这种圆滑消极的处事风格,后来深入官场才明白他的高明之处。朝堂上对错不要紧,圣意最重要。”

陈尚志懵懂:“难道陛下看不清是非?”

柳竹秋苦笑:“不,多数时候他看得比谁都清楚,但比起是非,他更在乎怎么才能坐稳皇位,坐得更轻松舒服。如果违背这一点,有理也会被打成没理,对的也要变成错的。”

“……我想起我四叔家,他做事就只图自己舒坦,四婶和堂弟堂妹们必须顺着他,否则都没好日子过,是非道理在他家根本讲不通。”

“没错,我们这些臣子侍奉君王也像妻妾伺候丈夫,事事都得顺从。然后妻又辖制妾,妾又□□丫鬟,丫鬟再凌虐更下等奴婢,以此类推,一层压一层。”

陈尚志善于思考的脑子开始分析这种令人憋屈的等级制度形成的原因,以他有限的认知只能得出粗浅结论。

“陛下这么多疑是不是因为在宫里困了太久?小时候家里人都说外面坏人多,嘱咐我们这些小孩别相信外人。”

柳竹秋莞尔:“这是一个原因。陛下也被老祖宗的规矩压得动弹不得,只好转而压迫臣下,正是这种恶性循环才形成了这种乱象丛生的局面。”

“我听爷爷和同僚们谈话都仁义道德不离口,书生们做的文章也全是这个调性,既然大家都只认圣意不讲道理,为何还不停强调道德?”

“因为现行的道德传了千百年已被世人所接受,就像现成的规矩能用来约束大部分人。但权力是凌驾在规矩之上的,能实现私欲,还能支配受道德控制的善类。陛下带头宽己严人,上行下效,道德便沦为权力的遮羞布了。”

陈尚志这张白纸看到脏污就难受,忧虑道:“要怎么才能改变现状呢?”

柳竹秋的结论是:“当前没办法,只能等将来局势变化再做努力。”

陈尚志明白她指的是太子践祚后。

听柳竹秋提起太子他心里就像压着一颗剥了皮的青梅,又不敢露出一丝酸味,打量着她的表情睍睍道:“殿下好像很久没召见你了。”

柳竹秋不经意地点头。

他感受微妙,有些欢喜,有些担心:“你们吵架了?”

“没有,现在陛下看我不顺眼,我得远着太子。”

“为什么?你几时惹陛下不高兴了?”

“我没惹他,因为太子太信任我,对我恩宠太多,陛下起疑了,怕我将来做权臣摆布新皇,想趁早扒我几层皮杀一杀我的气焰。殿下知道他爹的心思,暂时不敢再亲近我了。”

“那你要如何躲这场祸事呢?”

“放心,我已想好对策,等安排好再告诉你。”

要靠伪装大淫、魔挡灾,对着如此纯洁的陈尚志,她真有点羞于启齿。

陈尚志对她充满信心,但除了她的安全还在乎她的心情。

“……你见不到太子会想他吗?”

他像在窥探美丽而危险的花园,对上她无心的凝睇,脸刷然通红。

相处日久,柳竹秋看得出陈尚志心悦她,少年人对照顾关爱自己的年轻女性萌生爱意属平常现象,善加引导便是,没必要谈虎色变。

她又一向鄙视传统贞洁观,假使有了丈夫也不会将自身归为对方的专属物严格与其他男人避嫌。

所以跟陈尚志的交往仍以坦诚大方为原则,如实说:“当然会想,你很久看不到陈阁老也会想他吧。”

“……你把殿下当做亲人?”

“是也不是,他身上有我不得不依赖的东西……”

不满帝王家的横行霸道,却必须依附皇权,就像孩子必须依靠暴虐的父亲供养,还得归心顺意为其尽孝。

但愿太子保持宽仁,将来做个厚道的君父。

柳竹秋寻思下面该聊什么,或是打发陈尚志回去歇息,肚子冷不防传出咕哝声。

她顿觉丢脸,陈尚志却喜道:“你饿了吗?”

“哦,本来没胃口,跟你聊得舒畅就知道饿了。”

“我给你做好吃的。”

“又是荷包饭?”

“不不,是卵熇。”

陈尚志指着取暖的炭盆说:“用这个就能做。”

这些小事柳竹秋都顺着他,让春梨取来他需要的炊具食材。

陈尚志将小锅架在炭盆上,在锅内倒入米饭,翻炒松散后在中央刨出一个露出锅底的小坑。加入一小块猪油融化,倒进打散的蛋液炒成蛋花,加盐、火腿丁,然后和米饭拌匀,起锅时撒一把葱花,喷香的卵熇就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