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第2/3页)

可现在她连跪在尘埃里的资格都失去了,问自己何德何能,要连累太子如此牺牲?

自厌自咎令她万念俱灰,不久又遭遇致命打击,有人去向太后揭发了导致她流产的真相。

原来窦选侍产子后,冯如月的压力空前增大,丈夫、公公、家人、身边的奴仆、朝中的大臣都希望她能尽快怀孕生下嫡子。

她的乳母杜嬷嬷最焦心,私下为她找了很多补药偏方,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助她成功受孕。

但高兴劲儿没过,新的烦恼又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胎若生不出男孩儿怎么办?

人胡思乱想没着落时往往会投靠鬼神。

杜嬷嬷八方打听,在远方的古寺求回一尊送子观音。

那寺里的主持说孕妇每日对着观音像叩拜一百次就能顺利生下贵子。

杜嬷嬷迷信心诚则灵,冯如月急中失智,听信了她的鼓吹,在寝殿内秘密设立一座神龛,每天坚持拜那观音像,每次都累个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怀孕初期本不易过度运动,她底子又弱,折腾半个月便伤了胎气,将一桩喜事变成悲剧。

许太后闻讯大怒,命人捉拿杜嬷嬷,要按巫蛊罪将其凌迟处死。

时值正月不宜杀伐,于是留待下月行刑。

朱昀曦听说前情,深怨杜嬷嬷愚昧,想不通冯如月那样的聪明人怎会受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妪教唆。

心烦意乱之际,门外忽起骚动,他命云杉去查看。

云杉七慌八乱地跑回来,急嚷:“殿下,太子妃娘娘来了。”

朱昀曦昨天去看冯如月,她病恹恹地说话都费劲。御医强调一定要卧床休息,他也叮嘱她好生静养,听说她带病跑出来,顿时不淡定了,大步赶出门去。

只见冯如月正不顾宫人们劝阻跌跌撞撞跑来。

向来仪容严谨的女人此刻发如蓬草,面色灰败,大冷的天只穿一件贴身小袄,一条皱绸撒腿裤,鞋子也跑丢了一支,像逃避妖魔追堵似的奔至阶下,上台阶时趔趄扑倒,爬在地上向丈夫惨哭呼救。

“求殿下开恩!”

朱昀曦气急交加地上前搀扶。

冯如月抓住他的袖子,第一次毫无避讳地直视他。

“殿下,求您去跟太后说说情,饶了杜嬷嬷吧!”

她仿佛正在替乳母承受刮刑,那痛苦的表情令朱昀曦不忍卒睹,好言哄她起来。

冯如月听不进任何劝告,杜嬷嬷一手养大她,陪她嫁入深宫,在她的生母逝世后成为她需索母爱的唯一对象。

这些乱尊卑的话当然不能说,可她想不到其他理由能让丈夫明白杜嬷嬷的重要性,只好使用下下策——威胁。

“若杜嬷嬷死了,臣妾也不活了,求殿下可怜可怜我,救她一命吧!”

朱昀曦怨妻子不争气,他费尽心机庇护她,她却反过来拆台,居然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些蠢话,真丢尽体统颜面。

激怒下甩开冯如月,命人送她回去。

冯如月像被推进了深渊,发出最后一声凄厉惨哭,倒地昏死过去。

朱昀曦见状慌忙弯腰想要抱起她,这下意识的关心本是一个丈夫的正常反应,却被周围人一致阻止。

“殿下,这样不合仪范啊!”

朱昀曦被人们架开,跺脚催令他们将太子妃抬到屋里去。

人们正要行动,李尚宫到场制止。

“太子妃刚流产,身上血光未尽,不能进殿下的寝殿。”

这些不近人情的规矩犹如冷冰的铁笼扣在朱昀曦身上,他的血液瞬间沸腾了,化作岩浆撞击顶阳骨,想喷出一条火龙烧光眼前的一切。

“那就让她躺在雪地里吗!?”

咆哮令他步上冯如月后尘,丧失了太子应有的仪态。

李尚宫像一座没有感情的石雕,朱昀曦越失控,她的反应越冷冽。

“殿下请自重,莫要失却皇家威严,惹陛下降罪。”

这威胁百试百灵,朱昀曦像被捏住后颈的猫,那股破釜沉舟的血性立刻消弭,呆呆地注视宫人们抬起冯如月离去。

云杉见他失魂落魄,如同弱不禁风的稻草人,随时会倒下,忙扶着他回到室内。

华丽的居室温暖如春,朱昀曦却一眼看破假象,自觉正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移动,无助感似恶鹰势不可挡地俯冲而来。

他迫切需要一件坚固的铠甲,一个可供他喘息的避难所,命令云杉马上去传召柳竹秋。

柳竹秋听柳尧章说宫里在流传太子妃小产的消息,正想递折子问候朱昀曦,得到召唤忙赶去观鹤园见驾。

云杉先来接待,看他满脸阴霾,柳竹秋心头又蒙上一层灰。

“云公公,听说太子妃娘娘流产了,她现在情况如何?”

云杉唉声叹气,逐一讲述太子夫妇的糟糕近况。

柳竹秋的心情像溪流自高处流下,那种无法阻拦,覆水难收的失落感异常强烈,连她都被拖入沮丧,太子和太子妃肯定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