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水墨河山影

玻璃柜前的她,回头看沈策,疑惑他为何不说了。

他给了迟来的答复:“刀鞘都不在了,不可查。”

她情不自禁把手贴上玻璃,好可惜:“所以这就是沈家的老祖宗吗?”

“不是,他无后。”

她忽然被抽干了周身血一般,一刹一生,脑海中纷乱……

沈策又说:“他是沈家族谱上没有的人。”

“为什么?”

“他死前告四方,自己并非沈家子弟,”他说,“这两把兵器摆在这里,是镇守此处。古有将星之说,凡带将星的人,都会守一方水土苍生,沈家认为它们会愿意替主人守这里。”

竟然不是真正的沈氏族人……

她绕着那刀剑的展柜,走了半圈,离刀更近:“都走到封王这一步了,竟然无后。”

“将星大多如此,守一方水土百姓,但杀孽一生难消。历史上,名将鲜少有善终,”沈策见她意难平,安慰说,“好在救人的功德更大,后世多有福报。”

如他自己的遭遇,是属于执念不忘,自寻苦果。

因果轮回,众生平等。人人都要忘却前尘,唯独他不肯,自然要受惩戒。偏他上一世还是将,经历非寻常人可比,一直活不下来也正常。

“难道就无解吗?”她读史,一直对此不平,“我是说现世。”

仅仅是后世福报,那前世过于可怜了。

沈策说:“命理上,‘将星’和‘华盖’常出现在同一人身上。命有将星的人,文武兼备,位高权重,是国之栋梁。命有华盖的人,才学傲人,命多孤寡,最好的解法是为僧为道。”

“出家?”

“你也可以当作是避世隐居。”

他不管哪一世都是将星华盖,受华盖影响,常为过房之子,有入赘孤寡的命数。

倒像在给她讲自己的命盘。

沈策离开了那个展柜。

她对那把刀恋恋不舍望了一眼,跟上沈策的脚步。沈策似乎不打算让她多看这里,起码今夜不用细看。“你还没说他叫什么?”

“谁?”他好似不懂。

“刀的主人。”她追问不舍。

“不可查,一个族谱上都没有的人。”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刀剑的名字?”连主人的名字都不可查。

他但笑不语。

通常这种笑容是在告诉她,刚说的多半是假。

唯独这一回,她愿意相信他说的是真的,环绕着刀剑的故事。

二楼有两个女孩子在收拾,见他们来了,其中一个笑着说:“都准备好了。”

言罢,自行离开。

二楼多一半是直通天花板的书柜,其中真本、善本和手抄本有数十万册,不止和沈家有关,还是数代收集的古籍,包括不少手稿孤本。这楼里的东西从未公示过,战乱年代,一部分藏书因为轰炸被烧毁了,颇为可惜。

书架这边,开着抽湿机和空调。

临东的一间房,摆着书桌和茶座,供人休息。

墙壁上有人挂好了一张占满墙壁的宣纸,笔墨也备好了,她猜,他带自己来想写字?

沈策说:“两个沈家约定过,要十年一祭祖。十年前是你表外公为主,这一次是我们牵头。我这次会把私家藏品捐出一部分。不止是我们,沈家的世交,也会一同做捐赠。”

离上次祭祖竟十年了。

“那两把刀剑也要捐吗?”她的心早已成鞘,把它们的影子收到了心底,舍不得。

他静了一霎。二楼的灯仿佛也暗了。

“它们也许更愿意守着这里。”他说。

他背过身,提笔蘸墨,先将黄河、长江勾画,再点长安、洛阳、柴桑和建康。

“这一次捐赠以沈家藏品为主,大多在汉之后、隋之前。”

笔锋带墨,落在纸上,为她勾出了那一幅早消失在时空长河中的年代:“汉地中部是我族起源,常叫它中土、中华,或华夏。”

立在宣纸前的男人,画的是曾经在军营、王府常年悬挂的天下版图。

“汉之后,中土分合不息。沈氏壮大时,天下五分……”

他的笔锋略顿——

而有两地盘踞雄兵不可掠侵,北有长安周生,南有柴桑沈策。

……

最初柴桑地处在几个小国当中,如一孤悬的陆地小岛,距都城山遥水远。而因为它是重镇,自然被几股势力觊觎,今日是你的,后日是他的,本该富庶的土地遭人掠夺一空。所以沈策和幼年的昭昭,见惯了哀鸿满路,饿殍遍野。

从军定天下,是他自幼的志向。

沈策之前,兵权极其分散。沈策自十五岁立下奇功,带最初沈家军五千人,一路往西南征伐,用尽手段将兵权集中,到二十三岁,一统南部。

自此,南北格局分明。

“那时南北对峙,互不侵犯。北部最大的敌人,是更北的柔然。”所以驻守长安的小南辰王每每出兵,都会先知会柴桑,沈策自会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