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第3/4页)

只要轻轻一勾,火焰就在心中燎原而过。

那原本,就是他心心念念,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就像姬梧桐所说的那样。

真正爱一个人,心里会生出一条蛇,阴邪,自私,扭曲。

爱是世界上最具独占欲,最自私的东西,爱到极致的人,根本无法做到分享与拱手相让。

痛苦如浪潮般翻涌,快要将他的内脏焚烧成灰,可他没有还手。

很久之后,久到冷汗从他额头化成颗粒大小的珠子滚下,李三九才停手。

冰冷与炙热,两股力量同时静止。

“你的名字,到底是取错了。”

“不。”关风与唇角流出一道暗黑的血渍,他抹去,“有关她的一切我从不后悔,再来一次,我依然会那样选择。”

李三九凝视着他,缓缓松开手。

两道魔气随着烈焰焚海之力的抽离,被他从关风与的体内揪出。

那一刻,关风与沉重已久的身体像是得到了救赎与解脱。

堕落城主神临死前留下的嫉妒与暴怒两宗罪孽落在寺庙的砖石上。

烈焰与碧涛擦过,便在李三九手下被冲成粉末、烧成灰烬了。

魔气被彻底拔除。

李三九斑白的头发一刹那变得花白了。

他眼珠却不再浑浊,透着一股罕见、从未有过的明亮颜色。

关风与眼底的黑雾消失,他跪在地砖之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师父……”

他能感觉到,魔气消亡之后,原本就不多的生命的气息正从李三九的身上飞速消失。

李三九懒懒地掀起眼皮,望着天穹之上的黑云:“老了,懒得折腾,那女人就交给你了。”

他迈动蹒跚的脚步,越过他,朝禅房走去。

——桃桃躺在里面。

他边走,边喝干手中的烧酒。

仿佛那酒能赋予他某种力量,能支撑他已摇摇打颤的步伐。

灵脉破碎,生命力从他的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着。

李三九胸膛起伏,停顿住步子,艰难地喘息。

借着酒力,他撑起枯萎的身体,又朝那间小小的禅房走了几步。

摇摇曳曳,晃晃荡荡。

春日的冲虚寺在他眼里变了模样,一切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清风观。

也是同样的春日,也是同样的暖风。

幼小的女孩还不及他的腰高。

她坐在厢房门口的台阶上,安静地吹着他从山下买来的纸风车。

他躺在摇椅上晒着午后的太阳,眯眼假寐,忽然被她窸窣的动作吵醒。

女孩玩够了风车,不知从哪摘了朵花插在他头上,咯咯坏笑。

李三九不耐烦地翻身,留给她一个脾气古怪的后脑勺:“滚滚滚,没事就去玩泥巴,别来折磨你师父。”

女孩噘嘴跑了。

等到四下安静,李三九回头,看见她拿着纸风车靠在花树下睡着了。

是个讨债的。

每当她调皮闹腾时,他总这样想。

可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孩。

从襁褓,到孩童,到亭亭玉立的少女,几天不见,又会牵肠挂念。

那年春天,在女孩熟睡之后,他走到树下,将她抱回厢房。

今年春天,女孩长大了,现在他也抱不动了。

可总要见上一面。

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背后,关风与抵住了寂静之主的攻击,寒凉阴邪的气息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荒凉的寺庙。

肆虐的狂风吹折了桃树的繁花,纷纷扬扬,落在衣襟,落在脚下,落在他花白的发丝上。

烧酒瓶从他手中坠落,玻璃炸碎在地,溅起了一地的碎花。

双腿的最后一丝力气耗尽,木然失去了所有知觉,垂直跪在了禅房的台阶上。

李三九竭力仰头,试图从门口,从窗口去望。

可门太远,窗太高,无论他怎么看,都看不到哪怕少女的一丝发梢。

释迦录反噬的血色纹路从他皮肉之下生了出来,瞬间布满他整个皮肤。

四肢,脸颊,胸膛,血管爆裂,滚烫的鲜血涌出了体内,他浴在血中,顷刻变成了血人。

一步都动不了,一步也无法再向前了。

每呼出的一口气都带着酒味和血腥的甜味。

那一刻,他眼前浮现了许多画面。

少年天才,风头无两,强悍的天赋与不羁的性子,两样东西碰撞在一起,就擦出了浪子的火苗,做过许多荒唐事。

人到中年,心定了,也静了,却在一夜之间失去了至亲与挚爱。

李鹤骨带来的襁褓中的女孩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曾经很多次,他以为看不到她长大后的模样了。

但好在,那株小小的幼苗在风吹雨折之下,依然坚韧地开出了花。

视野变得黑暗,只隐约看见一点禅房内燃烧的烛光。

可他抓不住了。

这一生,酒喝得够本,也快活得够本。

死没什么可怕的,去往另一个世界,或许就能见到想念了几十年的人。